隔着一重重凌乱的雨帘,叶青尧竟然能瞧清楚周宿眼中绵长深重的哀伤。
多么不像他,这竟然是对她说出天地万物为刍狗的周宿,竟然是说出叶青尧只是叶青尧,不必成为任何人附属品的周宿。
有时候叶青尧宁愿他不要沾染所谓的感情,那么也许,她还能敬他三分。
可惜。
可惜啊。
他在雨幕里看了她很久,认真的样子总让叶青尧觉得他想将她永久镌刻,真是悲哀的固执,哪怕他再用力,叶青尧也始终不会为他停留。
周宿走进雨里,朝着叶青尧的方向而来,阿金连忙提着伞跑出去为他撑伞,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叶青尧。
周宿推开伞进屋,看到地上碎裂的花盆,夹竹桃花可怜地倒在那里,就在她干净清雅的湛蓝汉服旁,值不得她弯腰触碰,毕竟她手指执笔,做的永远是上乘的风雅事。
周宿当然没有责怪她,怎么敢,怎么舍得?
他只是沉默地走到那摊泥土和碎盆前,半跪在地,首先扶起那株夹竹桃,然后用双手聚拢四处散开的泥土,沙哑声音闲聊般响起,今天我去茶楼喝茶了。
叶青尧侧眼看他,周宿一抔一抔把泥土捧过来,苍白修长的手指被弄脏也丝毫不在意,嗓音很温柔,带几分刻意地调笑:我听到一个滑稽的故事。
叶青尧不动声色地摸着怀里的青碧菩提,并没有答话。
周宿捧完了泥土,仍旧没敢抬头,继续跪在地上,一片一片缓慢去捡碎裂的花盆。
故事里的主人公是一对道家师兄妹,他们朝夕相处,情意相许。后来师兄杳无音信,师妹便自封心门,终日苦等。
叶青尧点拨菩提的手指轻轻停顿住,她发觉周宿双肩在轻微颤抖,明明嗓音带笑,却格外单薄孱弱:你说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最可笑的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居然是你最爱吃的酥红豆,那说书人居然还编撰诋毁你的道观。
他哑声嘟囔:我怎么可能让他们诋毁你,所以我大闹了那茶楼,把那说书人打得满地找牙,他却非要说你和你师兄有一段往事,我堵住他的嘴,他就咬我的手,非要告诉我你师兄的名字叫做胥明宴,是这澧阳当之无愧有才华的人。
他像是告状般与叶青尧嘀咕,叶青尧也安静的听着。
室外的雨却越落越快,越下越急,屋内的风停了,只有周宿哽咽固执的声音。
青尧,我不信。
他说不信,却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阿金在外头听得心酸,明明知道那是事实,何必要来自取其辱?
碎裂的花盆被周宿握在手中,实在握得太用力,割破手心,让原本就没有痊愈的疤痕再度沁出血。
叶青尧看到他手指虎口处有一排深深的牙印,应该真的像他所说,那说书人把他咬了,那么他又是发了多大的火,做了多过分的事?
周宿这趟来并不打算要叶青尧的回答,他清楚自己无法得到圆满的答案,他只是想来看看她,想来看看这个他从未靠近过,得到过,就连肖想资格都没有的姑娘,是不是真的,心里装着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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