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姜抬眸，就对上他直直望着她的眼眸，这双眼，还是一如她初见那般深沉难测。她永远不知这沉静之下所掩藏的究竟是怎样的想法与谋算。

胸腔里的跳动乍然失了规律，芮姜不禁心生忐忑，可已经走到这步，她无论如何不可能再后退。

“……陛下将她逐出王阙可好？”

“陛下！老妇这绝对是被冤枉的啊！”

嬴渠没有去看秦嬷嬷，落在她面上的目光连一丝移动都无，他看得是如此专注，以至于听见他接下来的话时，芮姜都有些懵。

他将她鬓边的碎发顺去耳后：“所谓御下，就一定要知道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脚步声起，两名内侍捧着托案步入中庭。

“去，选一个。选对了有赏。”嬴渠拿开她怀里的薄被，托着她的身子叫她站起。

芮姜回头望了他一眼，方迈开脚步朝那两名内侍走去。

一人的案上是匕首，一人的……却是那滚着热气的金汤水。再看秦嬷嬷，初见时的锐利毒辣，一次次交锋时的明尊暗贬，那面对她的跋扈轻贱，此时都已消失不见，这双苍老枯败的眼眸里，只剩下恐惧。

“陛下，老妇没有做！老妇没有伤害夫人，真的没有啊！”秦嬷嬷猛地仆地，跪行至嬴渠脚边，却始终不敢真的碰到他的衣衫。

芮姜一早便从她的父亲那儿听说过这位陛下，初见时也为他的气度所折服，甚至她很清楚他绝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但说到底她并没有亲自见识过他的手段，有些时候便是敬畏也会心存疑虑。除了这王位龙座，他究竟还有什么能威慑住她父亲这样的封君，能镇得住王都众臣？

而现在，她似乎明白了一些。

或许……不论伏阴今日说出怎样的结果来，秦嬷嬷都难逃一死。

关键是，怎么死。

芮姜又再次回头朝他看去，踯躅难掩。

“有朕在。”他迎着她的目光，简单且平静的三个字，却给了芮姜所有她需要的勇气。

到了这时候，秦嬷嬷方意识到她似乎是求错了人，转身便朝着芮姜这儿匍匐，近到跟前即抬手攥住她的衣摆。

“夫人，老妇没有多嘴……你和公子阳的事，老妇什么都没说啊！你救救我，你不能……”

芮姜低头看向秦嬷嬷，本就苍白的脸色这会儿更是难看。除了是担心嬴渠误会，更是难以置信，她居然会以为现在威胁她才是最好的办法吗？

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消失不见，芮姜抬手做出选择。但不等她碰到那泛着滚滚热气的金钵，就已有面色冷漠的玄甲卫大步靠近。两人制住秦嬷嬷，另有一人上前给她锁上头部器具，而嬴渠握着芮姜的手，端了那满满的金汤自秦嬷嬷头顶浇灌而下。

惨烈的尖叫声响彻整座兰池宫，芮姜的手不觉有些发抖，可他握着她，不容任何的退避闪躲。

直到秦嬷嬷没了生息，嬴渠方松开她。芮姜一时站立不稳，两腿都有些打颤。

“有些人，位于世人眼中，自当寻一个合适借口。有些人，大可直接处置。若连一个后宫嬷嬷都需你费尽心思，他日又当如何站在朕的身边面对天下群臣？除了会折腾自己，你还会什么？”不比方才，这番话嬴渠说得直白干脆，丝毫不遮掩对她的失望与不满。

芮姜僵立在原处，浑身发冷，心却又跳得极快，脑海中有什么闪过，快到抓不住。

再抬头，嬴渠已然离开，内侍玄甲卫一并退离，连着伏阴和方室的其他医官都不见了。偌大的中庭里，只余下几名脸色苍白跪地清扫的宫女。

“夫人，先回去歇着吧。”齐妪上前，扶住了芮姜。

“回西庭。”短时间内，他怕是不乐意见到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