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富豪低头。
眼前这个只知练武,从不问商问政的大块头,看起来粗俗暴躁,实际上却是个老谋深算,可以决策千里之外的智者。
数十年前,也正是因为此,在马青连手上吃亏的敌人简直不计其数。
谁能想到这样话里话外全是粗言秽语的莽汉子,会是个心思细腻的老狐狸呢?
他虽不入商场,但对于那里面的见解,好像比邢富豪自己还要更深更清楚一些。
马青连说的没错,从某种意义上说,商场真的比战场还要残酷!
战场是真刀真枪的干,他邢富豪不知道干了多少回,见过多少血,从来都没有怕过。
可商场上却不一样,处处勾心斗角,明争暗夺,兵不血刃。
那其中的斗争,邢富豪同样深有体会,在商场上死去的人,更加可悲可怜。
其实以他的这种性情,在商场上是很占优势的,可偏偏马青连说,他这属于性格缺陷。
马青连的智谋足,但他本人却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可邢富豪,却是那种喜欢待在暗处的角色。
邢酒白,也有点这个偏向。
这样性格偏激的人,很容易成事,当然,也很容易出事。
“要不我连夜赶回吕州。”邢富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吕州到杭州,他要跑个来回,可比别人简单多了。
如果他真的想去吕州,那他从这个院子里走出去,就直接可以踏上飞机。
“你回去?”马青连的眼神变了。
就像是在看白痴一样。
“你确定你要回去?”马青连又问一遍。
邢富豪刚刚站起来的身子定住了。
这里是杭州,他在杭州住了二十多年了。
当初邢酒白的父亲,也就是邢富豪的儿子死时,他就来到了这里。
二十多年,他没有出过杭州一步。
以他的经济能力,这个星球上,有几个地方去不得?
可偏偏,邢富豪哪里也去不得。
他没有开口说话,整个人忽然定在了马青连的面前,就像瞬间定形的雕像。
马青连的声音也停止了,他看着邢富豪片刻,轻轻叹气,直起的腰板,重新靠在了轮椅上。
他苦笑摇头,眼角是深深的岁月沟壑。
时间嘀嗒嘀嗒在走,就像心脏中的血液在流。
这间屋子,突然就变得安静起来,两人的脑海中,都是很久以前的零碎片断。
有不甘,有愤怒,有无奈,和妥协。
许久后,面前的邢富豪,忽然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回去?
要能回去该多好,二十多年啊,二十多年他都被困在这里,二十多年,他都不曾离开过。
杭州有山有水儿,西湖有色有景儿。
杭州美景盖世无双,西湖传说千古流芳。
可这里再好,也终究不是他邢富豪的家啊。
回去?
能回去吗?
“难道,我真的要死在这里?”邢富豪想似自言自语。
马青连默默看着他,淡淡开口:“这是许多年前你就接受了的事实。”
邢富豪靠在椅子上,整个过程非常缓慢,他仰起头,双目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被发胶固定的头发,像似一道光滑的镜面,每一根头发都充满活力。
乌黑粗硬,很难想象这是一个花甲老人的头发,和马青连完全两样。
可现在他仰起头,呆呆的望着天花板,那发中深处,发根角落,隐约间,根根白丝掺杂其中,显得那么突兀。
还有额头上深邃的纹路,无不在证明着,这是一个经历过风霜的老人。
老人终究是老人。
时间会磨去他年轻时候的倔强,新阵代谢间,勇气和血性,都变得薄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