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起的白色蒸汽里,梅捷琳转眼便吃完了大半碗饭,她握着汤勺,后知后觉地疑惑:指挥今天竟然没把我们关在厨房外面!有什么节日吗,待遇突然这么好?
随着时间的流逝,日历是一页一页地往后翻,但在太空漂久了的人,对日期季节都没什么概念,除对轮休日有敏感度外,就只靠厨房的菜品有没有变多来判断是不是到了成立日和新年。
陆封寒给祈言夹了一片青菜,收回的筷子在碗沿轻轻敲了两下,淡声道:吃你的。
明显是嫌弃梅捷琳话太多。
破军加入聊天:我查了查日历,今天确实是一个节日。
梅捷琳来了兴趣:什么节日?
破军回答:联盟爱牙日。
爱牙日就爱牙日吧,勉勉强强能算个节日,梅捷琳想起:我小时候住在孤儿院,每到这一天,都会有乌泱泱一大群人过来,带着牙医给我们检查牙齿,洗漱品也是一箱一箱地往院里搬。有的看见在院子里瞎跑的我,还会捏着手帕落两滴泪,跟着一起来的摄影师则会赶紧抓拍下来。
维因喝了口汤,闻言问:你小时候为什么会住到孤儿院里去?
我没提过吗?梅捷琳仔细想想,她好像还真没提过,毕竟她来前线是打仗的,没道理逢人就扯着嗓子说自己是孤儿院长大的。
我不知道我父母是谁,从档案来看,我出生在一家私人试管婴儿培育中心,人造模拟子宫那种。后来这家公司破产了,我跟其他不少培育出来的婴儿没人认领,就被老板打包,批发价全给卖了。没两年,买家搞违法活动被抓,我就跟别的小孩儿一起被送进了孤儿院。
梅捷琳越回忆越有兴致,我小时候精力充沛,睡觉七小时,续航一整天,有事没事撵着育儿机器人到处跑,院长看见我就头疼,说我这样的,八成只有进军校才能把精力消耗完。
我不太明白军校是个什么地方,觉得能让我随便瞎跑跑好像还挺不错,后来稀里糊涂地进了第一军校,再后来,就被指挥捡到了远征军。
维因眼含同情:听起来,你小时候不太聪明的样子。
梅捷琳翻了个白眼,又不好反驳她小时候好像是有点傻。
她一直怀疑是那家私人培育机构背地里在做乱七八糟的不法实验,影响了她小时候的大脑发育进程。
维因又想起,梅捷琳虽然总是换着男人睡,露水情缘一大堆,但总是嚷嚷说自己想定下来,只睡一个男人。
原来真不是随口说着玩儿的。
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这个兄弟可怜巴巴的,顺手给她夹了块肉。
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肉片,梅捷琳有点受到惊吓。
她想到什么,从桌子底下踹了踹龙夕云,眨眨眼:欸,既然聊都聊到这里了,能问问吗?
见她视线落在自己眼尾的疤痕上,龙夕云语气平淡:我小时候住在拉诺。
星图就装在脑子里,梅捷琳立刻接话:南十字大区离前线很近那颗行星?
嗯,我父亲死在反叛军的轰炸下,母亲在我十二岁时病死了,留下我和我妹妹。
我十四岁,反叛军打到了拉诺附近,拉诺的行政长官让我们立刻撤离,没成年的孩子先走,于是我和我妹妹一起上了撤离的星舰。
半路上,反叛军的导弹击中了星舰,我们顺利进了逃生舱,但我妹妹所在的逃生舱被碎弹片撞出了裂缝,氧气泄露了。
龙夕云没有说出结局,只略过不提,疤就是那时留下的。
听完,席间一时安静下来,梅捷琳掐了下大腿,满心懊恼自己揭了龙夕云的痛处她没想到那道疤后面是这么个故事。
反倒是龙夕云开口: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已经报了仇。留着疤,只是为了提醒。
至于提醒什么,梅捷琳没再接着问,她起身从冰箱里抽出几瓶饮料,笑嘻嘻地介绍:来来来,我上次轮休去地面带回来的,听说还找了芙吉琳娜代言,我看星网上评价很不错。
祈言也接了一瓶在手里,一眼便认出是自己上次在厨房喝的低酒精含量的果味饮料。
陆封寒也认了出来,手掌握着瓶身多看了两秒。
话题转到了远程导弹的命中精度上,如果不是桌上还摆着热气腾腾的汤锅,路过的人说不定会以为是远征军高层在开战略技术研讨会。
等祈言突然把头靠到陆封寒肩上,坐在对面的梅捷琳捏着筷子,惊道:这是醉了?
陆封寒看着见底的饮料瓶,有些无奈:嗯,醉了。
不管是在第一军校还是远征军内部,梅捷琳周围所有人好像都自带酒量外挂,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酒量这么浅的人喝低酒精度的果味饮料都能醉!
祈言喝醉了很乖,半闭着眼睛,不吵不闹,只挨着陆封寒,像陆封寒身上布着一层粘合剂,将他粘牢了撕不开似的。
扶着祈言的肩膀起身,陆封寒一把将人横抱起来。
祈言的手无意识地抓紧陆封寒衣服的布料,脸一侧,就埋进了对方怀里,只露出黑色碎发下红烫的耳尖。
陆封寒朝几人抬抬下巴:吃完记得收拾厨房。
吩咐完,抱着人走了。
回到休息室,陆封寒把人放到床上,哄着祈言松了手。
等他转身去衣柜拿了丝质睡衣,就看见祈言迷迷瞪瞪地坐起身,视线没什么焦距地到处看。
在找什么?
隔了两秒祈言才回答:在找将军。
被这几个字蓦地戳到了心尖上,陆封寒不得不承认,祈言总有令他瞬间意乱的本事。
等换好睡衣,祈言突然没什么预兆地整个人往陆封寒身上倒,陆封寒揽着人连退几步,后背撞到金属壁才停下。
还没来得及说话,祈言直接吻了上来,果香混着微醺的酒气,随亲吻一起渡进了陆封寒的唇齿间。
担心地上凉,陆封寒一边任祈言毫无章法地吻着,一边单手搂着对方的腰往上托了托,让祈言赤着的双脚踩到自己的脚背上,安抚地顺着他清瘦的背。
听祈言含混地说着什么,陆封寒耐心十足:什么?
手攥着陆封寒的衣服,祈言舌尖舔了舔,嗓音含混地要求:吹一下,嘴唇烫。
陆封寒听笑了:这里不能吹,不过要降温可以。说完,他反客为主,直接含了祈言的薄唇。
跟刚刚祈言的动作比起来,技术上存在质的差距。
没用更烫了。本就昏沉,现在更是被亲得思维混乱,祈言枕在陆封寒肩上,没头没尾地开口,我以前觉得,遗忘才是命运的馈赠。
他嗓音微微有些低,很轻,还有几分模糊。
陆封寒记得,在勒托时,他问祈言,如果是非常伤心的事情,想忘却忘不了,会不会很难过。
当时祈言的回答就是这句话。
为什么那么多想忘记的事,不管怎么样都忘不掉?我很难过,很重很沉,还很,祈言停下,像是在寻找恰当的用词,两息后才接上,还很害怕。
陆封寒背靠金属墙,单手揽着怀里人,认真听他说话。
可我现在很庆幸。
嘴唇蹭了蹭祈言的头发,陆封寒轻声问他: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