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孟朝茉当然没错过他这个较劲且幼稚的举动,没去阻止他。像以往很多时候那样纵容宠爱他一样,来抵消他的疑虑。
到远商集团楼下,商俞坐着不下车。
孟朝茉疑惑看他。
商俞复又拾话:你有件羊毛开衫落我办公室了,米白的。
怪不得,春末有几天陡然转凉,孟朝茉在衣帽间翻了好一阵也没找到那件米白色的羊毛开衫,最后只能挑了件荷叶袖的针织衫披上。才知道是落他那儿了,想来应该是给他送餐食脱了忘拿。
羊毛开衫是春天穿的,原来距她最后一次做好饭菜送去,从春寒到夏炎,间隔已久。可她在汀绮会所听到商俞那番话,也才是上星期的事而已。
现在想想,有些事情很早就初显痕迹了,她满怀甜蜜送的餐食便当,次日居然无意在保洁推的垃圾车里瞥见包装都原封未动的。
面对她的腾腾怒气,商俞怎么回的来着:哦,忘吃了。
孟朝茉也就置气不再送,开衫于是一直落在办公室未拿。
但现今正值盛夏,拿回来也穿不得。
商俞见她怔愣半瞬后恍然,已将自己说的那件衣服对上号,但兴致缺缺,似乎并不想去上面拿,又恰到好处提醒:你应该很喜欢那件衣服,常见你穿。
是啊,还找了很久。
要不你下班帮我捎回来?孟朝茉想想还是割舍不下那件开衫。
小羊毛舒软、米白衬她肤色,想了想又改变主意,算了,还是我顺道和你上去一趟拿回来。你要能记得,早也帮我带回来了。
毕竟他的记忆点从来都不在细小琐事上。
也不在她身上。
嗯。他点头应好,这才顺手开车门。
等等,孟朝茉叫住,目光指向他颈下的松垮,领带。
解开安全带,倾过上半身,指尖附上微敞的领口,扣好圆粒纽扣,由颈至锁骨的那抹雪色被覆盖。她熟练到一气呵成,凌乱的领带也被重新系好。
孟朝茉似乎重拾待他的细致体贴。
令商俞微怔,仿佛刚才下意识躲避他触碰的不是她。
你是不是又白了?她还小声感慨,脖子比我手白,没天理。
显见二者是有些许色差的。她的手背是掺了血气的粉色,尤其是骨节小漩涡处。而他的就是至冷至纯、甚至素寡的白,毫无杂糅。
商俞驱走最初那点不适与疑虑,垂头看去。
应该是天生的。他看起来是认真的。
孟朝茉不禁想翻白眼,拿天生的来说事,那自己岂不是怎么也追不上他。她俯身从储物格里拿出短柄遮阳伞,开了车门后不认命地将伞抖散撑开。即使天生不足,后天防晒也得到位。
商俞勾肩低头也非得挤进来,侧脸弧线是柔白。
她故意让他晒晒太阳,把伞往自己这边举,你都白得发光了,该晒晒。
门口新任的安保人员不认得孟朝茉的车型与车牌,所以没有上前。待看清下车的商俞,立马撑开把黑伞要来替他遮阳。
此时的商俞被她挤出伞外,亮堂的日色刺得他眼眸半眯。瞧见有人要过来撑伞遮阳,抬手示意不必,复又去挤孟朝茉手里的那把小伞,语气被日色烘得倦懒:太阳刺眼,睁不开了,我不要晒。
一路像个粘人精。
底下员工活见鬼的表情。
让孟朝茉略显局促,她以前有那么不受商俞待见么?
答案是双重否定以及肯定
粗略算起,从大学毕业起戳破暗恋的窗户纸正式追求他,得有两年,那时候私下流行一句话:铁打的孟小姐,流水的前台。
字面意思,前台都让她给熬调任了数批。得前任董事长李园清批准,孟朝茉能在远商集团大厦来去自由,公司上下对她和气有余、照顾有加,商俞除外。
孟朝茉送的领带手表衬衣、电影票话剧票音乐会门票、甚至亲手做的小点心通通当她面进了垃圾桶。
她那时候绞尽脑汁也想不通。高中商俞尚会来看望住校的自己,次次都有零食、饭菜,态度不算亲昵但也温和,怎么到了如今,就成了这样避犹不及的僵局。
后来,很后来了,是指对他了解后,才明白,是他那根反骨在作祟。李园清看好的、逼迫的、强加的,他越是不屑、冷漠。
算是二十多年来的一场盛大且势均力敌的反抗。
公司员工没见过像她这样赤诚、额厚脸皮的,对她是同情也有,也不乏看热闹的,但也有男生对她动了心。
毕竟来去灵动如风、浑身韧劲儿也是大大的优点。
印象深的是个做后台运营的实习生,和她有着未脱的稚气,借口有事找她帮忙带她去楼道,言语内敛,一段告白的话说的磕磕绊绊,大意是:我喜欢你,也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但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没关系你可以不用回应我。
孟朝茉两嘴角笑出月牙。被喜欢实在是件幸运的事,是种肯定,但既然已有喜欢的人,回应现在还是该给的。
就在她深吸口气,准备婉拒时,商俞从楼道下来了,指间烟草的星亮与顶端的灯相映生辉,但脸色始终似光圈最外围那层,淡淡的。
眼看商俞走远,她匆忙说出拒绝的话,追了上去。
却扑了个空,廊道空无一人。
那是她第一次被商俞删好友。
盯着那条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的好友
冥思苦想,最后,窃喜、逾越。
乃至猜测:商俞是不是吃醋了?
现实啪啪打脸,因为商俞还是对她淡着个脸、臭脸!
甚至还夹杂一逝而过的讥诮。
孟朝茉只能通过好友验证消息问他怎么了、跟他说几句话,当然是单方面的,她还是一度庆幸不是拉黑,要不然真就完犊子了。
没过几天,商俞没再出现在远商集团。小道消息传他自己在城南新成立了家新公司,一层写字楼,员工几十人。
孟朝茉急忙四处打听,还是在穆芝英那里囫囵听了遍事情的原委,原来是李园清说了句话:孙媳妇儿我只认朝茉,别的不用带来,要是不娶她,商家的家业你也别想。
而这场盛大反抗的高潮,就是商俞脱了商家公子、远商继承人这层皮,在外自立门户,真是浩浩荡荡。
孟朝茉终于明白那丝讥诮缘何而来。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和奶奶说什么,更没有和奶奶说或暗示过我喜欢你。她兜了一肚子的解释要倒给他。
这是没办法的,奶奶偏爱自己,为自己说话,她就得承受来自商俞的偏见。城南的新公司她没法来去自如,被安保挡在门外,连商俞的人影儿都摸不着,遑论解释。
她气馁的很。
铁打的孟小姐也有点踉跄了。
两人再见是在汀绮会所,她刚应付完两个客户,连头发丝仿佛都在酒里浸泡过,酒味浓郁,好在她饮啖兼人,还能笑送客户上车,在冷风里甩了甩头,一摸才察觉手机落包间了。
在她回身往会所走的那瞬间,齿轮运转,一切都朝另个轨迹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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