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百里长珩病后醒来也有月余, 这些日子长随不可以说是不尽心,事无巨细,一一过目。
可百里长珩却半分也高兴不起来。
长随确实照顾他极为小心, 对他几乎有求必应,整日不是围着他转就是在院里练剑劈柴,但每一回,百里长珩说想出院子去外边走走, 长随都会极不高兴, 想各种理由拦着他出院子。
午饭过后,百里长珩合衣躺在树下的竹椅里,歪着头瞧蹲在不远处的长随撸起袖子清洗碗碟。
百里长珩的视线自上而下, 从长随竖起的马尾,到他的肩膀, 他的脊背,再到他的腰身,每一寸每一分,都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百里长珩闭了眼,心想自己真是昏了头了, 怎么开始怀疑长随了?
这个世界上谁都可能骗他, 但是长随不会。
长随洗了碗碟收好,从厨房出来时手里捏着一帕子擦干手上的水。
百里长珩站起身,在院子里待久了也是闷得慌,陪我出去走走?
长随一愣, 顿了顿才说,主君身体不见好, 出去做什么?
在哪儿养病不是养?你陪着我出去, 就在附近走走。百里长珩眉稍微抬, 慢慢走进。
长随抿着唇退后一步,主君要做什么,长随何时拦过?
况且主君打定了主意的事情,谁能拦?
生气了?百里长珩揽住长随的腰,凑上去亲亲长随的眼角和薄唇,你要不喜欢我出去,那我就呆在院子里。
长随眼睛闪了闪,再亲一下。
百里长珩笑,往后一推长随脊背便抵上了厨房门框,百里长珩倾身,堵住长随的唇。
百里长珩的攻势极为凶猛,撬开对方牙关,攻城略地不带停顿。长随回抱住百里长珩,双唇微微分开,任由对方在自己的领地插上旗帜,书上姓名。
两人分开时长随喘息地有些厉害,缓了又缓才慢慢平复下来,百里长珩倒是还好,揽着人又亲了眉心鼻尖和锁骨。
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长随双眼迷离,脑子里混混沌沌,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下来。
直到推着轮椅出了小院,长随才觉出自己被骗了。
但是已经走到这儿了,要是回去也太没面子了。
长随推着轮椅往外,主君可真是会骗人。
胡说。百里长珩头微微后仰,眼睛瞧上长随锋利的下巴,主君何时骗你了?
嗯长随想了想,没想出来,于是作罢。
百里长珩笑了笑,目光拉长,瞧向远方。
贫民窟的小巷七拐八绕,破旧的墙皮脱落,露出里边的砖石。小巷长长,每一个拐角处都能见着蹲在地上放个盆的乞丐,他们衣裳破旧,缺水导致他们头发结成一绺一绺,面上脏污,就连唇,也是干裂漆黑的。
这些乞丐用渴望的眼神瞧着过路的每一个人。
百里长珩从乾坤袋掏出从前准备好的用油纸包好的食物,让长随一份一份发过去。
长随应了一声,接过食物一份份往乞丐们破破烂烂脏兮兮的碗里放,百里长珩滚着轮椅,打算出了这条小巷等长随跟上来。
出了这条小巷子后外边便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再往远些走,能看见沙漠里唯一的一小块绿洲,各大领主都住在绿洲里。
那儿只有一点大,各大领主挤在这一小块地方,摩擦不断,但却没有一个领主愿意搬出来。
因为,那儿拥有蛮荒唯一的一条河流。
百里长珩却不愿意跟他们去挤。作为蛮荒主君,他自然在绿洲内拥有一席之地,但在贫民窟住了这许多年,早习惯了,他懒得搬。
更重要的是,他可不想每天醒来,听见的便是谁谁谁又与谁打起来了,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人,谁谁谁又要来找他做主。
他做不了主,也不愿意去做主。
蛮荒这种苦热的地方,他在的八年来也只下过十次雨。这儿苦热,大部分都沙漠化,能种菜的地方有水的地方只有这么一点,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些,去抢去打这是控制不了的。蛮荒以武为尊,他们能打过,有实力,自然会想要有多一些资源,若是此事百里长珩插手,只会打破现有的平衡。
只要不闹出特别大的事来,百里长珩从来不去管。
百里长珩靠着轮椅闭上眼,打算休息一会儿。
虹桥!虹桥来了!
百里长珩骤然睁眼。
不远处跑来几个脏小孩儿,领头的那个百里长珩认识,就是前几日来家里偷西瓜的,那小孩儿怀里拿破布子包着什么,兴冲冲往这边跑,眼一抬瞧见百里长珩顿时一愣。
几个小孩儿的脚步停了下来,慢吞吞挪到百里长珩面前,垂着头抱紧了怀里的东西,问,问主,主君好。
百里长珩一一扫过去,神色不明,刚刚,你说什么来了?
几个小孩儿喏了片刻,砰地一声膝盖砸在沙地里,领头的那个双手将怀里的破布包举过头顶,虹、虹桥来了。
这小孩儿会如此也不奇怪,若只是从他院里偷几个瓜,百里长珩没骂便不算有事,但是虹桥来人,从他们那儿收刮来的东西,是要先上交的。
这是百里长珩上位以来定下的第一个规矩。
虹桥收刮来的所有东西,得先让百里长珩挑了,才会下发下去,供底下首领分配。
虽然百里长珩要的都是些不重要的,别的首领不要的,食物什么更是从来没要过,但这个流程,不可缺少。
法不可废,若是今日这孩子从虹桥拿下了东西被他给撞见了,还没有处罚,那之后其他人便会有样学样,百里长珩如何再理直气壮管底下人?
即便他不在乎这小孩破布包里的东西,也得拿过来。
百里长珩接过破布包打开,里边不是什么贵重带我东西,只是两块掉脏了的饼,一小罐竹筒水。
百里长珩将东西收入乾坤袋,垂着眼睛打量底下小孩儿,还有谁拿了?
没,没了。领头的磕在滚烫的沙石上,主、主君,是奴一人偷的,跟他们,他们没关系,主君要罚就罚奴吧!
百里长珩哼了一声,淡淡道,你倒是讲义气。
百里长珩正想讲话,身后传来一声清冷的叫喊,主君。
长随来了。
百里长珩没回头,只说,既然你想一人承担,那本君便成全你。
主君。长随来到百里长珩身后,出声问,怎么了?
这孩子偷拿了虹桥来的东西,按规矩,该如何?百里长珩轻声问。
该死。长随话音落地,长剑已然出鞘,在劈出去的一瞬间被百里长珩按住,念在他年幼,又只是偷了两块饼,斩一只小指,以儆效尤吧。
跪在底下的孩子出了一身冷汗,百里长珩话音落地,他如蒙大赦,谢主君开恩!
长随是不赞成如此的。
这小屁孩偷了他好多瓜,如今还打上了虹桥的主意,别说杀了,就算是死千百次也不为过。
但是在处置人方面,长随从不会同百里长珩唱反调,主君既然要如此,为了维护主君的威严,他都会遵从。
长随长剑划下,小孩儿眼前银光闪过,他闷哼一声,摊开在沙地上的右手小指从断裂,鲜血浸透沙子。
百里长珩没看,只垂了垂眼睑,在这儿跪着反省会,自己觉着够了便起来。
长随收了剑,按住轮椅的把手往回转,主君,咱们回去吧。
百里长珩却不太想回去,去看看虹桥吧。
长随没说话,只推着轮椅往回走。
长随?百里长珩扭头往外看,我说去虹桥。
主君累了,该回去休息了。长随却不听百里长珩的,只推着轮椅往巷子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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