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刺史效率极高,听说顾笑庸要假扮成女子的事,一大早就请了一堆侍女把人从被窝里拉了起来,还不允许其他人参观。喻雪渊也是看时候差不多了才过来敲门的。
侍女堆里传出一阵阵的轻笑声,也不知在乐些什么,为首的那个侍女一边笑着一边拉开了门:哎呀,好了好了,这就把顾少侠还给公子您。
喻雪渊推着轮椅慢慢进来,脸上带着清俊的笑意:多谢诸位姑娘了。
顾笑庸揶揄的目光与他对上,很轻易便捕捉到了白衣青年眼中瞬间的失神,忍不住抬起广袖遮住唇齿,露出一双眉眼弯弯的眸子,捏着嗓子矫揉造作道:公子,您看奴家美么~
第十三章
美矣。喻雪渊很快回过神来,他从善如流,右手掌心向内,左手微曲轻轻搭在右手指节上,端端正正地俯身行了个大礼,声音温润柔和,小生不才,家中仅良田一亩,草屋一间。初见姑娘,实在心乱难渡。
窗外的光洒在了他白壁无暇的面容上,青丝微撩,拉下了稀碎的疏影。他声音沉静而郑重,略带笑意,如同潺潺溪流:愿得姑娘青睐,挽姑娘青丝,从此白雪同踏。
共卿白首。
他的姿态太过端正,语气又太过柔和,虽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在揶揄说笑,几位侍女却仍然忍不住当了真,乱了心。
顾笑庸余光瞥向四周,发现方才还在与他打闹的侍女一个个都红了脸颊,不由得心中感慨,还给自家白兄竖了个大大的拇指。
不愧是白老哥,段位实在是高,太高了。
他放下衣袖,语气恢复了正常,笑嘻嘻开口:抵不过白兄,是在下输了。
喻雪渊坐直了身体,目光温和:顾小友蛾眉螓首,云容月貌。在下着实心动至极,望小友莫怪。
顾笑庸只当他还在开玩笑,摆了摆手转移话题:这么早来找我,可有事要谈?
几个侍女也知道这两人身上还有正事要做,一个个安静地退出去了,还贴心地关上了门,把空间留给屋内二人。
我昨夜派人去查探了一番,发现了一件怪事。喻雪渊抽出腰间的折扇,放在手心把玩,顾小友可知城门那张画像的线索是谁提供的?
顾笑庸挑眉:不是那些姑娘家?
是,也不是。
顾笑庸来了兴趣,翘着二郎腿,摇摇晃晃地道:哦?
那些女子其实并不能回想起那贼人的面貌,描述长相时大多语意不详,模糊不清。之所以能画出这么一张画,却是有人在暗中提醒所致。
谁?
暂且不知。喻雪渊轻抿一口凉茶,这画像出来了,那些女子们才恍作清醒一般说画像里的人就是那贼人。
顾笑庸眼睛微眯,心下有了些许猜测, 他问道:白兄的意思是?
喻雪渊勾了勾手,待顾笑庸凑过去时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两人距离极近,喻雪渊温热的鼻息扑洒在少年耳廓,仿若在轻吻对方的耳尖。他微微抬眸,清俊的眸子里多了几分认真,还请小友能够谨慎待之。
周沁幽被周刺史安排到了其他地方,顾笑庸暂时以她的身份居之。距离晚上还有几个时辰,若一直待在屋子里也实在有些无趣,出府又难免多生事端。
告别喻雪渊之后,他便提了一壶酒出门溜达去了。
周青生作为一城的刺史,府内的装饰自然也是极为奢华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错落有致。左右一望,雪墙素白,下有青石作铺,玉砌铜镶。
大片大片的夕雾花生长在雕石曲水之间,花瓣落了一地,香落成泥碾作尘,四周皆为嘘叹,入目才是繁华。
在大片大片的花团锦簇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出。
他膝盖微曲与肩齐宽,腰身挺直,双臂向前舒展。也不知这样多久了,花瓣扑簌簌落满角头和发间,一颗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下,在下颚凝聚成透明晶莹的水珠,又落在地上消失不见。
正是萧云迟。
顾笑庸怕打乱了他的练武节奏,不曾教过他其它什么功法,只是让他日复一日地练习蹲马步。
萧云迟也不心急,只是沉默地蹲马步。从清晨伊始到夜幕星河,若非必要,他大概还能从夜晚再练到天亮。但顾笑庸若是要寻他,他便会用最快的速度去沐浴更衣,然后无事人一般地出现在那张扬的少年面前。
家族一夜间被人屠杀殆尽,原本幸福安康的家一瞬间变成了冢,尸横遍野,枯骨消湮。
他恨吗?
自然是恨的。
只是顾笑庸不想让他沉迷于恨,孜孜不倦地带他去看花,看酒。带他去赏长河落日,涓涓细流。
他便把恨埋在了心底最深处,不忍流露分毫,去平白惹得顾笑庸担心。
你资质倒是不错。一道阴翳的声音忽地从头顶传来,只可惜这么好的朴玉竟无人雕琢。
萧云迟抬头,对上了一双眼角微敛的深沉双眸,里面带着浓郁得化不开的寒意和阴毒,正是鹰勾爪冯坤。
萧云迟站直身体,也顾不得脸上密密匝匝的汗珠,向冯坤行了个端端正正的礼。
冯坤轻嗤一声,却也对着萧云迟抱了下拳,又道:你是萧家遗孤,对吧?
小孩儿双手一紧,眼皮微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我又不会说出去。冯坤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的玉牌,顾笑庸那人在江湖上作威作福惯了,谁不认识他啊?
那小子唯一可取的地方就是爱管闲事,一直都是一个人,此次出现却突然多了个弟弟。
冯坤眯了眯眼:你作为萧家遗孤的身份并不难猜。
萧云迟抬起头,并不否认:所以呢?
顾笑庸武功并不低,却不愿教你。冯坤笑了笑,却带着十足的恶意,若我猜得不错,到达江南后他就会把你随便丢给一个武林前辈,然后自己逍遥快活去了。
闻言,萧云迟睫毛几不可查地颤了颤,心下一时间有些酸涩,嘴上却道: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我很感激。
萧家招惹的敌人并不弱,你又抱着复仇的想法。那些人道貌岸然惯了,谁又愿意平白无故多一个藏在暗中的敌人呢?
而真正德高望重的,比如大悲寺那老头,应该不会教你杀人的功法的,他只会劝你放弃报仇。冯坤眼底划过一抹嘲讽,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杀了仇人呢?
萧云迟捏了捏拳头,抬头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就当我好心。冯坤道,给你指条明路。
有微风吹过,夕雾花的花瓣便随着这缕清风落了一地,花香浸染了人的衣裳,又落在无人探究的水面,荡漾出一圈一圈的波纹。
小孩儿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
一抬眼,便在漫天的花海中见到了睡得正酣的少年。
一颗参天的大树叶片枯黄,却纷纷扰扰地爬满课树枝。秋千的绳子挂在树干上,那少年便侧着身子躺在秋千上。四周的夕雾花开得正艳,花瓣落在少年的眉眼和发间,他手里的酒壶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清冽的酒香洒了一地。
忽地,一片微粉的花瓣在微风摇曳中缓缓落下,落在少年那涂了胭脂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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