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迟眼底的光蓦地破碎了。
他自然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他只是,有些不甘而已。
喻雪渊似乎什么都知道,他看着天际并不怎么清亮的月,声音柔和又疏远:你这么跟着他,就不怕连累到他么?
萧云迟一怔。
要知道,笑笑带着你,就意味着那个杀害你全家的仇人也会在暗中注视着他。
说到这里,原本神色温和的雪衣青年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并不太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个人微妙地引起了他的不快,这让他的声音忽地便得又低又暗沉:真该死了才好。
这声音太低,陷在情绪中的小孩儿并没有听到。
直到天际微微吐白,微亮的晨光晕染了大片大片的夜色,小孩儿才抬起头,微微点了点头,沉默地回房了。
他身后,一只不知何时被捏死的萤火虫落在了地上,显得破碎又不堪,再也发不出光了。
人的一生中有许多博弈和战争,为了同一个目标,或者为了同一个人。
有的人总会在羽翼未丰的时候遇到了最为强劲的竞争对手,然后输得一败涂地。
一夜未睡的喻雪渊便坐在他的少年的屋子门前,等待着晨光从自己身后完全升起,通过自己的影子,又照耀到对方的窗柩和房门。
他等待着少年打着哈欠推开房门,在晨光下,在清早鸟儿的鸣啼中,把目光移到他的身上。
或许对方会微微的怔愣,但又带着初醒时的懵懂,像是那爱撒娇的猫儿,慵懒又可爱。又或许会嘴里叼着那根暗红色的发绳垂着眸子扎发,眼角还带着轻微的红痕,撩人而不自知。
而喻雪渊自己呢?
雪衣公子微微垂头,任由发丝从鬓角垂下,带着一种隐秘的,叫人脸颊微红的,不敢告人的心思。
他会笑得很温柔,在光中轻声问候对方一声:你醒了。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爱是等待,是永不止息。
那是他的爱。
第二十九章
暴雨倾盆。
豆大的雨珠从灰暗的天空极速落下,如同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无色水晶,裹携着尘土和草木的味道,又在地上溅出大大小小的水花。
雨珠落在房檐,又顺着瓦片密密匝匝地滑了下去,形成了一道道透明的水幕。有小孩儿撑着伞在水幕外踩水嬉戏,那雨便落在他的伞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也遮掩了雨幕下些许不太和谐的声响。
有妇人远远地在屋檐下呼唤着,岁月的流沙侵蚀了她的棱角,让她有着独属于江南的软哝细语,举手投足间带着令人舒心的温软。
小孩儿听到了母亲的呼唤,笑嘻嘻举着伞跑了回去,大声地炫耀着什么。妇人抬手把落在额前的发丝别在而后,温柔地把自家孩子领了回去。
这是一条有些偏僻的小巷,弯弯曲曲的弄里实在叫人容易迷失了方向。索性屋檐修筑得并不太高,爬到附近的树枝上很轻易便能在烟雨蒙蒙中看清楚大片大片的景色。虽然较远的地方还有些模糊,却并不妨碍一个会武的人快速穿梭在其中。
平静的雨中小巷被一道极快的脚步声所打破了,落在地上的雨珠汇聚成了大大小小的水洼,水中黑蒙蒙的屋檐倒影本就被雨水打得模糊,又被那人踩过,直接破碎成了成千上万的碎片,如同一条欢快游动的鱼儿身上那严丝密合的鳞片。
来人头戴一顶破破烂烂的斗笠,这斗笠明显遮不住如此滂沱的大雨,让这人显得有些狼狈。他的双眼蒙着一条黑色的纱布,此时已然被雨水沾湿,隐隐透露出这眼带下那双眼睛的轮廓。
他唇角微抿,身上气势紧绷,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准备迎接各种突如其来的危险和意外。被雨水打湿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右手死死握紧了手里的刀柄,手背上青筋微突,气势汹汹的暴雨猛烈得砸在上面却也没有撼动对方分毫,只能徒劳地化作雨珠滑落下去。
洛胤川身着一袭粗布黑衣,飞快地掠过着地形复杂的小巷弄里,如同一只极速飞翔而过的轻燕,显得熟稔又轻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转角。
追着他的人显然对这里不太熟悉,倾盆的暴雨又是消灭所有蛛丝马迹的最佳助手,等那人来到这里时,已然是半炷香以后了。
雨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反倒是天色越发地暗了。来人心知自己再也追不上洛胤川,在原地思衬了一会儿,提着武器回去了。
巷子里恢复了原有的寂静。
而就在前方转角的不远处,在各种竹娄背篼之下,一张宽大又严密的竹席严严实实地挡住了黑衣人的身影。这里地处背风死角,密密匝匝的雨丝渗不进来,里面铺满了干燥的草垛,应该是附近的小孩儿专门布置的秘密基地。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自己的秘密基地被两个不速之客占用了。
一个是浑身湿透了的浪客行洛胤川,另一个却是只不足月把的白色小奶猫。
洛胤川见追杀他的人走远了,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把捂着小奶猫嘴巴的手放了下去。
谁知这猫还是个暴脾气,身上的奶味儿还没去除呢,就龇牙咧嘴地给了他一爪子。弓着身子,背上的毛全都炸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警告声,似乎在冲他叫骂:
该死的人类!抢猫爷睡觉的位置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用你的脏手捂猫爷高贵的嘴巴!!!
又奶又小,居然还意外的挺有脾气。
洛胤川看着自己被小奶猫狠狠挠过的手,他皮糙肉厚的,连红痕都没有。小奶猫却娇气地断了半截指甲,真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这让他想起了某个少年。
洛胤川刚出山的时候恰逢南疆巫术猖獗至极,所炼制的毒素全用在了被他们掳去的中原无辜者身上。他当时脑子一热,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就提刀冲进了南疆。
自以为自己足够莽的洛胤川遇到了比他更莽的人,那人也不知从哪里惹来的坏习惯,非得打扮成女子的模样混迹在被抓的人群中间,一双眸子巧兮盼兮,机灵得完全不像是个被抓的人。
洛胤川蹲在树枝上观察,就见假扮成女子的顾笑庸把那南疆的领头迷得七荤八素地进了屋子,不到一炷香就换了身衣服出来,也不知在人群里洒了什么药,成功地让所有人误认为他就是那领头。
他跟着顾笑庸成功摸索进了关押所有人质的牢房,对方一看到那些人就松了警惕,打晕几个守卫就开始明目张胆地放人。
那些手下傻里傻气,南疆的领主却是个过分精明的人,几乎在几个守卫倒下的同时对方就察觉到了异样,带领一大波手下急急忙忙地向牢房赶来。
洛胤川见对方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连忙现身把人裹进怀里,捂着对方的嘴藏进了暗处。
然后他的手就被咬了。
臭小子牙口挺利,疼得他龇牙咧嘴的。出于报复和某种微妙的流氓心理,他狠狠捏了对方的胸。部一把。
顾笑庸愣住了,洛胤川自己也愣住了。
他愣住也就算了,还非得说出来:『咦?这丫头胸这么小?』
南疆领主带着一帮手下正一间牢房一间牢房地排查呢,就忽地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碰撞声,随后就见两个人拿着武器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
主要是顾笑庸在打,洛胤川一直在躲。
整个牢房里的人都呆住了。
『你他娘的哪里来的臭流氓!!!』年纪轻轻的顾笑庸气得肝疼,『老子今天不抽死你我就不姓顾!!!』
洛胤川见对方脸都气红了,那双盼兮巧然的眸子里盛满了要杀人的怒火,一边躲避的同时一边漫不经心地了然着:
哦男的啊?
那边南疆的首领见这两人打得火热,冲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手下心领,带着人缓缓把这两人包围起来。
洛胤川余光中看到了包抄过来的南疆人,连忙举手讨饶:『我错了我错了,小祖宗你先冷静,咱们出去了我站着让你打,行了吧?』
顾笑庸毕竟也是个明事理的人,自然也察觉到了周边环境的危险,便暂时放下了对洛胤川的不满,把全部的怒火都放在了南疆人身上。
他也不干别的,明明自己也是男子,非得专门踢那些人的命根子。可怜了那些人,无端端替洛胤川承受了怒火,捂着自己破碎的蛋疼得鼻涕横流的。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