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人,一个像是终年不化的寒冰,另一个像是春风化雨的暖阳。冷漠锋利的眼睛在与对上另一个人温和狭长的眉眼时,仿佛是料峭的寒风与春日的碰撞,无声地互相厮杀着,不完全消灭对方的存在不肯罢休。
裴墨身上的气势向来是凛冽又冷漠的,作为学校的风纪委员,南城二中没有一个学生能在他那张淡淡的表情下坚持过三秒。即便是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顾笑庸,在他生气的时候也会怂怂的不敢说话。
而看起来温和又无害的喻雪渊,却能在他凛然的气势下毫无退缩之一。他就这么带着浅显地站在原地,所有寒冷的冰刺就这么无声地化解了。
喻雪渊笑道:你说的接下来的打架,是和王猛他们么?
顾笑庸微微一愣:王猛是谁?
我大哥!我大哥来了吗?!!怂得跟个鹌鹑似的地头蛇混混忽然兴奋起来,他在哪?他是来救弟兄们的是吧?!
蹲在角落里的其余混混也开始骚动起来。
喻雪渊笑笑,温和摇头道:很抱歉,他可能没办法来救你们了。
我来的路上看到他们手里拿着棍棒气势汹汹地跑向这边,就报警了。他指了指自己的手机,还歪着头疑惑了一下,警车应该还没走,你们没有听到声音么?
混混们:
一旁的洛胤川对这种行为表示嗤之以鼻,开口讽刺道:嘁,怂逼。
反倒是顾笑庸觉得挺乐呵,右手握拳砸了喻雪渊的肩膀一下,笑道:不愧是你啊班长~
喻雪渊抬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尖,抿唇笑了一下:有一件事,顾同学。
什么事?
你可能也需要跑一下。喻雪渊指了指手腕上的表,我在警队里看到了你哥。
顾笑庸笑容一僵。
他的家境很好,老爸是南城的局长,大哥前几年刚从警校毕业,两个人平时都严肃着一张脸,讨论的不是正事就是正事,对顾笑庸管得自然也很严。
要是让大哥知道他逃课出来打架,非得剥了他的皮不可!!
外面楼道里开始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还有顾笑庸大哥冷静严肃的声音:A队去一二楼,C队去三四楼。老于和小李跟着我,从后面包抄。
顾笑庸心下一慌,忙轻声问道:我大哥不管从来不管这些街头小混混的啊?!他怎么亲自上场了?!
一旁的地头蛇脸色灰白,惨淡道:王哥他,他贩。药啊。
顾笑庸一哽,慌里慌张地回头看向自家好友:快快快,老裴咱们快溜!
裴墨刚准备点头,就发现正对面的喻雪渊微微勾了勾唇,心下顿觉不妙。
果然,喻雪渊一把拉住了顾笑庸的手腕,拉着人往一个隐秘的通道跑去,温和干净的声音消失在风里:我知道一条小路,保证谁也不会发现。
阳光,风声,青春和竭力的奔跑。
肌肤与肌肤的接触,温热的触感,还有奔跑时发出的轻微喘。息声。
心脏在剧烈跳动,熟悉的清苦药味又包裹全身。
有那么一瞬间,顾笑庸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拥抱,亲吻,交缠和激烈的碰撞。
他微微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又惊怒至极:昨天晚上!是你?!!
斯文俊秀的温和少年脚步不停,也没有因此而松开他的手,润朗好听的声音里带着无法遮盖的笑意,通过飒飒的风声清晰地传到了顾笑庸耳里:终于想起来了?
笑笑。
第五十章 旧年事
盛京。
同温软小调的江南不一样,京城的所有建筑都显得辉煌又大气,琼楼玉宇皆迎风而立。从南门到北门的距离不下二十余里,其间亭台楼阁,琴乐书坊,高楼酒曲,无一不是雍容华贵,花满方圆。江干上下十余里间,珠翠罗绮溢目,车马塞途,饮食百物皆倍穹常时,而僦赁看幕,虽席地不容间也。
朱雀南门处,朱色的城墙几近隐天蔽日,城墙上穿着黑色铠甲的将士手中持有锋利尖矛,或有三尺大刀,上漆深色花纹,又有朱玉罗翠点缀其间,无一不是最为上好的配饰。城门之下,往来巡逻者不下百人,皆是神情肃穆,叫人不敢接近。
中间巨大的穹顶巨门合拢着,非举国大功臣不能过。左边的侧门排了庸长的队伍,乃回出盛京的平民百姓。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大多身着丝绸罗缎,配有朱缨宝饰,或手牵骏马,或身坐宝盖香车,无一不是雍容又华贵。右边的侧门相较与左门要显得清冷干净许多,进出之人非富即贵,即便最为低调的达官贵人,马车前也是拉着四匹高大骏马,无一不矜贵自持。
来往的车辆之中,有一辆黑色马车格外朴素典雅,马车上装饰着深色的帷幔,上有银色竹纹和腾起的飞鸟。马车右上方挂了一个朴素干净的黑色木牌子,上面用亮银色雕刻了一个恢弘大气的顾字。
来来往往的行人见到这辆马车,无不面露敬佩,肃然起敬,更有甚者远远地就双手合拢,恭敬行礼。这是连皇帝出门都没有得到的待遇,只因这辆马车属于大燕世世代代的护国战神,顾将军府。
御马的人身穿深色服装,看起来安静又冷漠,面对来往行人的注视和行礼,却会点头示意以表尊重,这在无形中更是添加了顾家的声望和风气。
马车里坐着一位眉眼又矜贵的妇人,她身上并未装饰过多的粉黛饰品,双手素雅又白皙干净,看起来素净又温柔。岁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可她周身的气度大方又典雅,那是时光沉淀下来的朱华与琉璃。
妇人端坐着身子,脑袋微微歪向窗外,透过暗色的窗帘看着外面和平又繁华的街道,温柔的眸子里沉静了不少的和平与欣慰。
她就是镇国将军府的主母夫人,也是顾笑庸的母亲柳夜笙,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华贵与优雅,一看就是不凡之人。
柳夜笙拿起一旁木槿盒子里的橙子,又拿起一旁锋利娇小的玉制匕首,把橙子划开,伸出手一点点把皮剥干净了,递给一旁的白衣少年。
那少年面容沉静,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书卷气,细看眉眼,竟然与柳夜笙有七八分像。他手里拿着一本被翻阅得有些破旧的古书,看见柳夜笙的动作,连忙把书放在一旁的抽屉里,接过剥好的橙子垂着眸子道谢:多谢母亲。
这正是镇国将军府的三公子,顾笑庸的胞弟顾千恸。
柳夜笙失笑:说了多少次了,我是你母亲,咱们之间不必言谢。
顾千恸脸上流露出些许愧疚,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对不住,我又忘了。
拿过一旁的丝巾擦拭自己被汁水沾染的指尖,柳夜笙笑道:怎地,今日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