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这个词还是他跟顾笑庸学的呢。
哎,什么?你也喜欢这种花?顾笑庸没察觉到话里的讽刺,大张着笑脸给自家弟弟一个热烈的拥抱,拍拍对方的背道,行,下次我给你也带一束。
得到了期待中的拥抱,顾千恸心下高兴,也没注意到自家二哥说了什么令人窒息的话,只晕乎乎地点了个头。
反倒是一旁的柳夜笙不忍自己的幺子忍受同她一样的痛苦,好心出声提醒道:二郎,你不是说这花只适合送给女子么?你家三弟又不是女子,送给他会不会有些?
顾笑庸已经放开了顾千恸自个儿坐在了软垫上,十分自然地拿起一串葡萄就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摆手模糊道:不碍事儿,他若是喜欢就可以带的。
柳夜笙解救失败,只好怜悯地看了自家傻乐幺子一眼,转移话题道:中秋节怎么没回来?
嗨,我当时在江南。顾笑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太远了,没来得及。
挺巧的。柳夜笙细心地帮顾笑庸整理着他乱掉的衣襟,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阿墨那小子好像也去了江南执行任务,你们可曾碰见过?
见过见过。顾笑庸面不改色地撒谎道,我们还一起喝了酒赏月呢。
柳夜笙对自家好友的遗孤很是心疼的,可自己只是长辈,很多东西都不能给裴墨。便期望着自家三个儿子能和对方做至交好友,顾大年长,在军营里呆习惯了,整天都严肃着一张脸。顾三又是个爱死读书的,除了说起书里的内容,其他很多时候都跟个闷葫芦一样,这两人同裴墨都只能算得上是兄友弟恭,更深的接触却没有了。
反倒是二郎顾笑庸,本身就是个开朗活泼的性子,又很爱逗人开心,他自个儿没有发现,作为长辈的柳夜笙却发现了。
虽然裴墨在很好地掩饰着,他看向顾笑庸的眼神若是带着温柔和笑意的,相必也是极其想要与对方交好的。
只可惜二郎回来的次数少,裴墨便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柳夜笙曾不止一次向顾笑庸提出了这样的顾虑,顾笑庸也有心向裴墨示好,只是约摸没有和对方一起长大,以至于裴墨对他总是冷冰冰的,叫人难以接近。
久而久之,面对柳夜笙的询问,顾笑庸便只能撒谎自己和裴墨私交甚好了。
几人一路闲话家常,很快便到了感念寺。柳夜笙透过纱帘看到了感念寺金色的穹顶,忽地想到了什么,摇头叹息道:今年中秋,圣上却没有举办宫廷宴会,连祭天大典都没有做。
陛下大约是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儿要做吧。顾笑庸自然是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跑去江南游湖了,面上却轻声安慰着,无需担心,如今四海繁荣昌盛,一次祭天而已,不做也没关系。
柳夜笙毕竟也只是个妇道人家,还是被丈夫儿子宠坏了的妇道人家,自然听什么就是什么,脸上又带了笑意:好。
去往感念寺有一节很长的阶梯要走,马车也上不去。顾笑庸几人下了马车,叫白副将去四处转悠,就一步一脚印地踏上了阶梯。
与带有江湖气息的大悲寺不同,感念寺是真真正正的隶属于皇家管辖的,由开国皇帝一手创办,历史悠久,一直延续至今。
感念寺殿堂恢宏宽敞,有一九层宝塔,房屋与走廊相连接,中间不时点缀着花果梧桐。大殿有六所,小殿有十几所,东西有般若台各三层,大佛阁楼七层。璇玑殿外积石如山,盖天仪激水,随滴而转。其规模之豪华,覆盖之广阔,非寻常寺庙所能及。
柳夜笙和顾千恸是经常来的,也因此走这么大的寺庙如同步行在自家的后花园,轻松又自然。顾笑庸却是很少来这边,他随着自家母亲拜过佛之后,趁着人和高僧搭话,自个儿偷偷溜了出来。
感念寺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所到之处皆是繁华盛景,还带着寺庙特有的香火气息和浓郁安静的氛围,行走在金色的梧桐之间,仿佛置身仙宫宝境,叫人心旷神怡,整个人都为之宁静下来。
四周时不时有路过的僧侣和信徒,僧侣见了他大都会微微躬身行礼,顾笑庸也抱拳回之。
走得累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发觉时间还早。就找了个树荫厚重的大树,三两下跳了上去,又拿出不知道在哪里扯的野草,含进嘴里就逍遥自在地躺了下来。
早知道这里的风景这么好,就把白大哥也叫过来了。
江南一行后,顾笑庸为了给自家娘亲庆生,就骑着快马紧赶慢赶地回了京。而喻雪渊却因为有其他重要的事儿没有跟来,二人在江南和京城途中的益州告别,细细想来,已过去一个月有余。
顾笑庸看着满目金色的梧桐微微出神,又摸出了挂在颈间的精细小玉笛,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着。
玉笛是分别前喻雪渊亲自戴在他颈上的,通身雪白,其上镌刻着细小漂亮的云纹。入手温润又细腻,成色显然极为上佳。
有风吹过,整个金色的海洋便飒飒作响起来,梧桐叶片倒映着深秋的阳光,就像是一片片承载着金色宝石的光华一般,漂亮又夺目。
顾笑庸想了想,把玉笛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起来。
悠扬又绵长的曲子自玉笛的孔洞中散溢出来,穿插在金色的梧桐密林之间,平静又柔和地徜徉着。
与此同时,远在南阳郡的雪衣公子停下了自己书写的动作,静静地倾听者手中墨笛的传来的曲子。
这是他花了大力气制成的,两个玉笛的夹缝处都有一只薄而透明的蛊虫,一只震动起来,另一只也会以相同的频率震动。通过能工巧匠的手,把它们放进了玉笛里,这样能够在很远的响起同样的曲子了。
喻雪渊轻轻摩挲着墨笛上的云纹,倏地笑了笑,轻声道:
我的猫儿,是想我了么?
第五十二章 艳秋色
来寺庙祈福的向来是女子多于男子。
顾笑庸的笛声消失了很久,金色华林的尽头才缓缓走过来一行身着鲜艳的大家闺秀。为首的是一位身着红衣,头戴金色流苏的女子,她神色倨傲,举手投足之间带着深闺里培育出来的贵气,很明显是被人从小众星捧月到大的。
此人正是当朝皇帝最为宠爱的女儿,长乐公主祁长安,祁长安是祁帝与皇后乌落兰唯一的孩子,从小便是含着蜜饯长大的。再加上她身上带着汉人与外族人共同的血脉,长得冰雪可人又聪慧伶俐,京城名门世家公子哥们大多想要娶她为妻,拼了命也想巴结她。
上一世的顾笑庸却和祁长安很是不对付,他们两个一个文采斐然,一个天姿优越,都是被人夸着长大的,一个赛一个地傲气,见了面不互怼两句都不好意思跟身边人交谈。
那时的祁长安对顾家大哥很是心动,多次都明里暗里跟自家父皇暗示想要嫁给对方。顾笑庸却不想这么个疯婆子当自己嫂嫂来祸害他哥和自己,每次祁长安一提,就顾左右而言他,把这事稀里糊涂地糊弄了过去。
再加上皇后也不知为何不愿意把女儿嫁到顾家,在祁帝耳边吹了不少风,日子久了祁帝也息了这个心思,把祁长安许配给了另一个世家公子。
只可惜这长乐公主没有得到永久的长乐,在她披上红装嫁人之前,就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就此香消玉殒。
顾笑庸虽然和她不对付,收到祁长安的死讯时还是消沉了很久,这么一个活灵活现叽叽喳喳的高傲小鸟儿忽地就没了,任谁也会觉得十分痛心。
重活一世,如今都顾笑庸都已经十八九岁了,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爱穿红衣的小鸟儿,一时间心绪有些复杂,直直地坐在树上看着对方。
看在人上辈子死得比他早的份上。
顾笑庸有些勉强地想着。
这一世就顺手救你一把吧。
他才刚到京城没多久,就急急忙忙地打探到了消息拦截自家娘亲的马车去了,身上还穿着行走江湖时的那身粗布的黑色束衣,脑袋上也只是简简单单地绑了个深红色的发绳,浑身上下大约也就颈间的那个玉笛最值钱了。
顾笑庸看见了那群大家闺秀,别人自然也就发现了他。最开始还死心想着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臭男人,但是细细看去,却发现这人面容俊郎,周身气质不凡又干脆利落,自带三分秋色。待在阔远满目的金色森林,却比这金色还要叫人心动。
处在深闺里的娇小姐们哪里见过这样的人,一个个都不由得羞红了脸,拿出缎制的团扇遮住自己的面颊,声音和步伐都小了许多。
祁长安见身边的姐妹都忽地放弱了声线,跟着她们的目光看去,就见一穿着黑色布衣少年直愣愣地看着她的方向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