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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次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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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是在12点多发出的,那时她刚上飞机,没隔多久,他又发了一条,‘你自己注意安全。’

她拨了一个电话过去,响了几下接通了,她听到走路的声音,还有人说话声,随后安静下来,“你在忙?”

赵子健“嗯”了一声,“在开会,不然我就去库车了。”

“不用,你忙你的。怎么样了?”她的语气沉着冷静,没有一丝慌乱,他听着,竟也有一丝安心。

“铁力买提达坂和巴音布鲁克中间,一共有四处雪崩,有一处雪崩冲掉了基站,所以彻底没了手机信号,是被困车辆的家属打了110后才知道。现在应急救援队和兵团都进去了,”他深吸了口气,“航拍画面里,看到有车辆被埋。”

“给我看看。”纪月知道,赵子健一定有照片。

“看不清是什么车,你知道的,那边最多的就是黑色的越野车了。”

她没再继续纠缠,“那不说了,我晚上到。”

“梁辀会没事的。”挂电话之前,赵子健突然说,只是话音刚落,他听到她笑了起来,“他当然不会有事,他那么好的一个人,老天会保佑的。”说完,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他二爷爷也会保佑他的。”

赵子健愣怔了一下,才想到,梁辀的二爷爷是在独库公路牺牲的,“嗯,是啊。对了?”

“怎么了?”

“没什么,我还在开会,挂了。”他原本想说,容女士明天也会启程去域疆,话到嘴边时,他收了声,他觉得这不是一个应该在此刻说的话题,而且,他觉得,梁辀在那一刻一定很想见到纪月。

纪月到龟兹机场的时候,已经晚上11点多了,这是个支线机场,跟高铁站差不多大小,只有一栋建筑。她提着行李走出停机坪,接她的人正站在到达口,手里拿着一张纸,写着她的名字。

她在来人面前站定,“我就是纪月。”

接她的人约莫40来岁,一张黝黑的少数民族脸庞,看见纪月便把纸收起来,“我是交通运输局公路科的,我叫买买提·依拉班。我先带你去酒店。”他的普通话流利,就是加杂着维族人特有的语音语调,说完,买买提想去帮她拎行李袋。

纪月往后退了一步,“您好,买买提科长,我现在能去现场吗?”

买买提有些为难,他只知道要接的人是被困人员家属,现在家属都统一安置在酒店里,“我先送你去酒店,再请示一下局里的意思。”

本就是夜晚了,还麻烦别人来接她,她想了下,点了点头。

下榻的酒店就叫库车饭店,就坐落在市中心,三层高的挑空大堂格外明亮大理石地砖拼出民族风格的花纹,中间是一个硕大的花坛,规格一看就是当地政府招待用的。

现在,它又是另一种门庭若市,正门口的停车场,停满了车辆,黑色的君威,土黄色的考斯特,无一例外,侧身都贴着‘公务’两个字,还有一辆白色的应急救援指挥车。

酒店里不停有人进进出出,却不见游客盈门的热闹,聚在一起说话的人,声音都被刻意压低。

酒店大堂里的安检处也被撤走了,机器上盖了一层白膜,买买提递了一张门卡过来,纪月接过,下一句就是,“现在怎么样了?”

他还没说话,手机响了起来,他说得维语,纪月也听不懂,索性背过身,看向门口说话的人,他们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不约而同换个角度,背对着她。

“纪月同志,”她听到背后有人叫她,忙转过身,看见一个年纪更长一点的维族中年人。

买买提的态度很恭敬,“这是我们局的党组书记阿伊提·库尔班同志。”

话音刚落,对方先向她伸出手,“纪月同志,您好。”

她也赶忙伸手握住,放开后,阿伊提问道,“房间安排了吗?先休息一下吧。”

“书记,您放心,房间已经安排好了。晚餐也送到了。”

“那纪月同志,您先休息吧,现在已经很晚了。”

纪月抿了抿嘴角,还是决定开口,“我知道现在很晚了,我想先知道情况。”

阿伊提书记点了点头,“那行,我们去会议室坐下说吧。”

她刚坐下,就有人沏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蓝白色的陶瓷杯,杯盖放下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省里,包括市里都很重视这次独库公路k238段-k534段的雪崩事故,特别是梁辀同志的安全。现在库车市、哈密市的应急救援部队,建设兵团二团二连都已经连夜在进行道路抢通的工作。”

“什么时候能通。”

阿伊提书记喝了一口茶,“这次雪崩总体雪量达到2000多立方米,有两处积雪达到1米多高。中午得到报告之后,救援部队带着机械就已经上去了,”说着,他看向一边的买买提,“预计还有3个小时能抢通第一个节点。”

买买提点了点头,“没错,k238段。”

“是不是有车被埋了?”

阿伊提只迟疑了一瞬,“直升机航拍画面确实看到有车体掩埋的迹象。”

这次,纪月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她紧紧咬着嘴唇,双手捧住茶杯,她的手有些颤抖,杯盖装在杯沿上,发出细碎的声音。

阿伊提也有些不忍,轻声说道,“通信保障车也出发了,只要道路一通,就能马上修复通讯信号。救援队伍里携带的食品物资也很充足,这点你放心。政府一定是全力保障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她低着,点点头,“谢谢。如果路通了,我能上去吗?”

“上面太冷了,而且现场也很混乱。”说着,他看了眼手表,“纪月同志,你在房间休息一下,还有几个小时,一有消息,我们马上会通知你的。”

“我没法休息,”她现在没法闭上眼,闭上眼就会忍不住想太多,她想到那天在北京,他们最后连话都没好好说,如果有机会,她会放下那个电话,好好看看他。

“我根本睡不着。”纪月抬起头,她的眼眶已经布满了血丝,眼神恳切地看着他们,声音也带着哭腔,“如果我不能去现场,我能不能就在这里等消息。”

会议室的门虚掩着,指挥室就设在隔壁,不停有人在走廊里走来走去,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大部分都是维语,偶尔夹杂着几句汉语,但是连在一起,纪月也听不懂。

她坐在会议室门边,双手捧住茶杯,南疆干燥的空气,令她的嘴唇干裂起皮。买买提拿了一份快餐过来,快餐用皮筋扎着,皮筋上还绑了个梨。

她摇了摇头。

买买提把梨拿了下来,“吃不下快餐的话,就吃点水果吧,这是库尔勒的梨。”

她看了一眼。

梨,她们老家方言里,又叫生梨。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用余生来选择生离,也不愿在此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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