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握着锦绣并不柔软的手,温文道:“孩子,这阵子因家中出了大事,倒冷落你了。你不会怪罪我吧?”
她越是这般,锦绣心头越是警惕,她道:“夫人说哪儿话,顾侯爷正值壮年,却生这样的事,锦绣也觉得世事无常,很是难过。连我这个外人都觉得难以忍受,更何况至亲之人。”
想起亡夫,顾夫人鼻头一酸,眼看又要落下泪来。锦绣连忙道:“看夫人气色很不好,夫人还是要保重身子。顾侯爷已经去了,夫人更要保重自己,这样,顾侯爷才走得安心。”
顾夫人强忍悲痛,哽咽道:“好孩子,倒是难为你还要这般安慰我。我没事的,只是一时伤感罢了。”她拿了帕子抹了眼泪,过了好半晌,方止住决堤的泪水。她吸了吸鼻子,又重新握着锦绣的手,“今儿叫你来,我也是有话要与你讲。原本你与东临的婚事,婚期原本就在下个月的。谁知临儿他爹……却是没福份的……如今,侯爷这一去,临儿身为人子,就要替父守孝三年。你原本替父守孝本就耽搁了终生,如今,再让临儿这一耽搁,岂不更加误你?”顿了下,她观看了锦绣的脸色,又继续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顾家能娶你做媳妇,亦是八辈子积来的福气。可如今,东临他爹却出了这样的事,我只觉天都快榻了。如今,还要连累到你,我这心里更是彻夜难安。”
锦绣心下一凉,她最担心的,还是生了。
就好比一个大龄剩女,好不容易找了个还算不错的男人,男方家原本就不满意这个剩女,如今刚好有这么个“男方有很重要的事要耽搁上两三年,为怕耽搁女方的终身,特意让女方自行选择”的现成的借口。但这男方家却是很有心计的,并不直接说:“我不喜欢你做我的儿媳,如今我儿子有更好的前程,找到了更好的女人,我要你与我儿子分手。”而是很委婉地把问题抛给女方。女方若是继续等,男方家也无所谓。真要熬个几年,仍是没有变心,照娶男方也不亏本。
但对于青春期本来就短的女方来说,再等个两三年,本身就是较大的未知风险,也是对自己终生的赌注。
通常聪明的女人,都会有更聪明的选择。
锦绣两世为人,如何不聪明?但就是因为她聪明,所以,她更不能就此抽身。
顾夫人见锦绣不说明,只是一味的低着头,也看不到表情,心里也有些堵,又拉着她的手一脸的怜惜不舍,“天可怜见的,东临一心一意喜欢着你,恨不得立马把你娶回家来。可孝道要顾,人伦礼法要顾。他再是如何的任性,总归要替父守满三年孝方可作主自己的终生大事。他是男人,倒是不怕耽搁,可锦绣你一个花骨朵般的姑娘家,可就耽搁不起呀。锦绣,不是我不喜欢,而为了你着想,你可得考虑清楚才是。”
顾夫人至始至终没有提及解除婚约的字眼,但锦绣却是再明白不过的。人家这是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呢。
她主动提出解除婚约,便是不仁不义,顾东临才刚丧了父,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你偏偏在这时候乘人之危解除婚约,这事儿若让人外知道,本就不厚道。
她若是答应等,顾家也不吃亏的。
但吃亏的却是她。
顾东临守孝期满后,她就二十岁了,一个老姑娘了,若是那时候顾家悔婚,她的损失就更大了。
一句话,她等不起。
“夫人,我也知道人伦孝道,可是……”
顾夫人拍拍她的手,“你是说借孝吧?临儿也对我提及过。但我觉得,那样实在太委屈你了。你原本才出了孝期,这若真是嫁到顾家来,又要替临儿他父亲守孝,不能同房,不能孕育子嗣,不得抛头露面。也着实委屈你了。不说临儿,我也不能这样委屈你。”她看了锦绣头上戴着素色银杈,一脸怜惜,“如今你真是花骨朵般的年纪,却成日里穿得素淡,也着实难为你。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孝期,自然要好生打扮一番。若再为了东临他那没福气的爹守孝,着实委屈了。再来,临儿是我唯一的儿子,又是顾家唯一的血脉,这婚事方面自然要大肆操办。我也不想因为孝期就那样委屈了他,也委屈了你。更何况,东临是侯爷唯一的骨血,自然得守重孝。再则,就算你不委屈,但你的药铺可怎么办?”
这顾夫人说话很是漂亮,锦绣心服口服。
她如果说不怕委屈,可以陪同顾东临一道替公爹守孝,人家却说那样太委屈她,一心为她着想。
如果她坚持说不怕委屈,那么接下来顾夫人的杀招便是:既然要一心守孝,那就不得再抛头露面,你把你的药铺给关了吧。回顾家,安安心心地替公爹守孝得了。并且不得与丈夫同房,不得孕育子嗣。
若依顾夫人如此固执以及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子,还有可能会拿古礼孝道来约束她,居丧期间,不能唱歌跳舞,不能娶妻纳妾,不行房事;不能走正门,上下不能走中阶;居丧三年之内不宜饮酒,不得抛头露面,不得穿金戴银。若再恶劣点,还要让孝子孝媳在公爹墓旁搭棚而居。在棚内要求做到“言而不语”、“对而不答”、“不与人座”。
若再无耻点,还可在守孝期间,随随便便弄出个禁忌来,她也防不胜防。
想到这里,锦绣在心里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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