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按着我给你的路线开就是了。”凯墨陇波澜不惊地挂断电话。
康辰满头大汗,心说这十万元的代驾真不好当啊。
警车有两辆,吴队坐在其中一辆里,正从后方一路追踪目标,另一辆则从广场另一边试图包抄,虽然位于cbd最繁华热闹的地段,车速提不起来,但也不至于跟丢。他用无线电和另一辆车上的搭档互通着有无,车子此时追至广场西南方向的大十字路,车速却忽然停滞下来。
“怎么了?”吴队诧异地转向身边驾车的小王。
“吴队……”小警员傻眼地盯着前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该追哪边啊……”
吴队蹙眉抬头看去,而后惊愕地张大了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开阔的大十字路口上,东西南北各个方向竟然全是白色宝马x5的身影!
吴队瞪着满眼白晃晃的suv,整个人都懵掉了,无线电通话器那头也咋舌般嚷嚷着“妈的这都是什么鬼”。太多宝马x5聚集在这里,还都是清一色的白色,它们源源不断地出没,吸引来无数路人驻足观看,两辆警车束手无策地困在这诡异又混乱的现场里。
凯墨陇从帝王大厦的天台乘观光电梯下行,电梯里只他一人,垂眸冷冷地俯瞰着大十字路口热闹的宝马x5秀。电梯下到第八层,凯墨陇注视着星巴克的方向,贺兰霸还在那里,有服务生正递给他什么东西,宅男编剧这才蓦然朝帝王大厦的方向看过来,而后掉头疾步离开星巴克。适时电梯也已经抵达一楼,凯墨陇戴上墨镜,双手抄在衣兜里,转身步出电梯。
旋转门悠悠地转开,冰凉的水汽袭来,外面还淅淅沥沥落着雨,凯墨陇两手拢上兜帽,帽边盖住了他的刘海,雨水落在有着黑胶涂层的兜帽上,沉闷地作响。
帝王广场依然很热闹,但是也许什么地方就潜伏着想要抓住他的人,所幸这个广场上的人形形色色,和头顶橙发的非主流比起来,戴着墨镜拢着兜帽的他并不算起眼。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他走着走着,从一朵接一朵伞花间沉默地穿过,他穿着一双跟挺高的猎装短靴,这将他的身高抬高了不少,放眼看去好像到处都是伞,整座广场又喧嚣又沉默,又热闹又寂寥。
猎装靴忽然停了下来。
凯墨陇停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中央,愣了一下回过头去。暗色的墨镜上映着广场上的超大电子屏幕,那上面是即将上映的电影宣传片,除了他以外还有不少女生驻足观望——因为预告片里出现了安嘉冕。对女生们而言有安嘉冕的电影宣传片是与众不同的,对他而言这也是与众不同的。
那是他的贺兰学长亲手写的第一部电影。
贺兰霸接到凯墨陇托人送来的留言就马不停蹄赶去指定地点,在肯德基等了半天也没见凯墨陇过来,他盯着手机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担心被监听,放弃了拨电话给凯墨陇的念头。这样一来就只能在肯德基里死等了。这间肯德基就是当时和凯墨陇看完《国王的演讲》后来的那家店,贺兰霸看了看时间,快七点半了,餐厅里人很多,一点也不像当时他们来时那么冷清萧条。
他握着一杯热橙汁,望着窗外,这次是真的望眼欲穿了。那家伙会在那儿呢?
视线漫无目的地在偌大的广场上逡巡,远处的超大电子屏上已经开始播送第二遍《夜盲症》的电影广告,贺兰霸在心中有些寂寞地道,夏慧星,看见了吗?那是你贺兰哥的片子。
虽然没有人知道,连邓小胖和凯墨陇都不知道,但你会为我骄傲的吧。
他苦笑着收回视线,就在那一霎,目光却被拉住了。
在电子屏的下方,那个穿着黑色帽衫,修身牛仔裤和猎装靴的人影,那双羡煞旁人的长腿不能更熟悉。
他一直以为凯墨陇还穿着上午那件黑色休闲西服,但他其实是可以换衣服的啊。可真的会是凯墨陇吗?贺兰霸拿不准,因为凯墨陇没可能跟个安嘉冕的脑残粉似的一直站那儿看广告。
路人来来往往,不时遮住那道背影,贺兰霸实在按捺不住,放下还剩大半杯的橙汁离开了kfc。
一出门雨点就噼里啪啦落了一头,他顶着雨先是小跑,靠近了又怕自己冒昧认错了人,于是放慢脚步打算绕过去看看对方的正面。
雨被风吹得陡然倾斜,在呼呼的风声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贺兰霸不禁暗骂了声“卧槽”。
长腿帽衫男显然已经在大屏幕下杵了很久,仰了太久的头,黑色的兜帽早就摇摇欲落,被风一激干脆地滑落肩头,露出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岂不正属于凯墨陇先生?!
“你到底在干什么?!”贺兰霸走上前,气不打一处来。
“他就是安嘉冕。”凯墨陇依旧抬头注视着大屏幕,淡淡地说。
你傻了?你刚刚才被警察追捕,你现在是要跟我讨论明星吗?贺兰霸左右看了看,抬手把黑色的兜帽往凯墨陇脑袋上扣回去,耐着性子问:“你还好吧?”
凯墨陇侧头看向他,一双笑得很甜的眼睛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中,影影绰绰地看着他:“我觉得这是一部好电影。”
贺兰霸正欲脱口“别拍我马屁了”,忽然才想起凯墨陇都不知道这剧本是他写的,只好憋屈地道:“等你看完再评价吧。”末了生硬地转了话题,“你让我在kfc等你结果你就在这里看电影预告啊?你要看也把墨镜戴上啊。”有警察在找你,作为一个要被美国政府兴师动众地引渡回去的杀人犯,麻烦你有点自觉好吗?
凯墨陇视线落向手中的墨镜:“我就想看得清楚点。”说着展开墨镜低头戴上,“你怎么什么都不问我?”
“我问了你这么久,越问越糊涂,我懒得问了。”贺兰霸耸耸肩,自觉这个破罐子摔得还挺帅的,他其实不是不想问,但是这个时候凯墨陇需要全然的信任,“你打算怎么办?”
凯墨陇看着他不说话,虽然墨镜把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遮了个密不透风,贺兰霸还是知道这个人正在看他,因为深色的镜片上一动不动地映着他的身影,但是他不知道墨镜后的那双眼睛其实是以怎样的目光看着他。
那天晚上贺兰霸陪凯墨陇去了英尼斯菲尔德酒店,虽然不清楚凯墨陇和英尼斯菲尔德酒店之间有什么关系,但看起来这家全球连锁五星级酒店甘愿冒窝藏的风险也不惜保护他。贺兰霸目视凯墨陇跟随侍者的引领步入奢华的电梯,老实说侍者的打扮都比狼狈地淋了一身雨的凯墨陇更光鲜亮丽。贺兰霸见自己一进电梯鞋底就在郁金香图案的电梯地板上留下一行鞋印,颇有点不好意思,但凯墨陇就淡定多了,他那双猎装靴底下的泥不比他少。
插卡进房前凯墨陇只是回头给了侍者一个“thanks”的微笑,年轻的侍者始终热情而恭敬,虽然在客人面前表演出恰如其分的热情对这些侍应生而言早是家常便饭,但贺兰霸还是能感觉出凯墨陇那个笑对这名侍者来说俨然是比一百美元的小费还令人高兴的回馈。尽管表现得十分矜持,但侍应生眼中“能为您效劳荣幸之至”这话简直呼之欲出。他自然不信侍应生真的清楚凯墨陇的身份,但是显然在忠实地执行经理的嘱咐之外,这位小哥也十分地有眼力,坚信眼前这位既非明星大碗亦非豪门富贾的混血男子和他的宅男跟班配得上皇家级别的待遇。
贺兰霸这人吊丝惯了,冷不丁住进总统套房各种不习惯,站在玄关脚下就不争气地灌了铅。当然凯墨陇并非主动要求入住总统套房,着实是因为赶上庚林的旅游季,没别的套间,只剩下总统套房还空着了。
宅男编剧抱着采风和学习的心思打量着玄关,这红木雕花柜难道是鞋柜,柜子上这只黄金狮子头像倒是挺符合凯墨陇的身份的,镜子边框还包金这也太俗了吧,柜子旁两把西式宫廷椅难道是坐下来换鞋用的?他走过去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拍了拍椅子扶手,心说你俩真特么寂寞啊……
水晶灯柔和的光被挡住,贺兰霸抬头,走过来挡住灯光的是凯墨陇,贺兰霸盯着居高临下逆着光的混血美男,心里一个激灵,心说这王霸之气全开的样子真特么王储啊:“呃,怎么?”
凯墨陇举起手里的拖鞋:“没有你喜欢的那种。”
贺兰霸忙狗腿地去接拖鞋:“啊,没关系我的脚不挑……”他抓着拖鞋另一端,愣住了——凯墨陇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宅男编剧抬眼瞅去,凯墨陇笑着蹲下来,将拖鞋放在他脚边,一手握着他的脚踝,一手脱去他的皮鞋。
虽然托着他的脚,但那双手的动作如此温柔优雅,像流动的雕塑,让手腕上的劳力士腕表也黯然失色的艺术品。贺兰霸没法拒绝,假设英国女王美国总统蹲下来给你脱鞋,谁还能有力气说个“不”字?
凯墨陇为他换好拖鞋依然没有站起来,贺兰霸想起曾经被这人遏住脚踝的滋味,吸取教训没敢贸然动弹,刚想开玩笑地说“爱妃平身吧”,背上忽然一个激灵。
卧槽!贺兰霸头皮都快炸了——凯墨陇的手顺着他的裤管滑了进去!那感觉像有两条滑溜溜的蛇钻进裤管,他大惊失色地低头去看凯墨陇,凯墨陇正抬头看着他,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温情脉脉,那捉摸不透的黑色好像在水里晕开的墨,不断扩大着领域,看似平静,实则不然。
“凯……”贺兰霸张口说了一个字声音就戛然而止了,凯墨陇双膝都跪了下来,两只手沿着他的小腿一路滑到了他的膝窝。贺兰霸全身汗毛直竖,一瞬不瞬地盯着凯墨陇的眼睛,感受着这双眼睛的主人竭尽全力地在他腿上抚摸着,轻挠着,又意犹未尽地往上攀爬着。
“喂,裤脚有泥点呢……”
贺兰霸想起凯墨陇的洁癖,他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裤管上肯定到处都是泥点,夏慧星以前就曾吐槽他“身为男神竟然掌握不了雨天走路不沾泥的技术简直差评”,但根本没用,每当凯墨陇想做点什么的时候,他就可以完全变身成和自己语言无法沟通的物种,这次是狮子还是海豚?贺兰霸认命地想,那还是海豚吧,我比较喜欢海豚……
海豚王子已经抚摸到了大腿,眼神越加汹涌热烈,贺兰霸只觉得玄关的光都因为凯墨陇销魂的一摸再摸忽明忽暗起来,凯墨陇靠得更近了,贺兰霸实在难以不注意到海豚王子身下某个比较……灵敏的器官,心里吐槽着你摸我的大腿我还没石更你先升什么旗?!
他是可以拿拖鞋扔他的,也是可以站起来一走了之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特别能够理解凯墨陇的心情,哪怕是他这些看起来毫无节操的动作和毫无理由的兴奋。
这是一只受伤的海豚,大概是想求一下安慰,海豚这种生物又没节操的,高兴的时候就想把那玩意儿塞进来,伤心求安慰的时候也还是“我想塞,我想塞”。
得了,宅男编剧放弃地想,想塞就塞吧。
两个钟头后。
宅男编剧扶着腰站在比他的书房大足三倍的主卧浴室里,在三百六十度浏览完按摩浴缸淋浴间桑拿房一干设施后,最后还是老实选择了淋浴间,虽然……合上淋浴间的门时他看了一眼圆形的白色按摩浴缸,按摩池伴着开阔的落地窗,一眼就能望到内海的夜景。
那是属于凯墨陇的风景。他有时在剧本里也会写明星特工凯撒躺在按摩浴缸里,浪一样的水花冲刷过他伤痕累累的身体,然后他就靠在椅背上,两手叉在脑后望着天花板想,楼上那人的世界其实离我挺远的吧。而如今又是被控谋杀又是引渡回国的,时至今日又来到总统套房,凯墨陇那金光闪闪刀光血影的背景才从飘渺模糊一点点清晰实在起来。
如果我那小金杯没刮到你的大宝马,我们那遥远的人生是不会有交集的吧,贺兰霸冲着水心想,这都不是大马路上捡24克拉钻石,而是大马路上捡到海洋之心啊。
但是身体离得也太近了点,都特么有负二十公分了吧?既然是混血你也稍微折中一下啊,全身都是混血就那玩意儿是原装进口这特么也太坑爹了吧。
贺兰霸出来时凯墨陇还趴在床上睡着,他站在床边垂眸看着暖男先生餮足温顺的睡脸,这个时候应该一巴掌呼在凯墨陇先生的裸背上:
“你特么不是洁癖吗?有种起来去洗啊!”
然后凯墨陇就睡眼惺忪地睁开眼仰躺在床上撒娇般看着他:“你帮我洗吧。”
贺兰霸被这个脑补雷得不轻。kgsize大床上重重叠叠靠着三大排枕头,贺兰霸选了最大最软的一只,不怎么温柔地塞到凯墨陇脑袋下,用遥控器关了主卧的灯,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凯墨陇已经不在了,床头柜上留下一张留言,贺兰霸打着哈欠摸了眼镜戴上,便签上写着——有事出去一下,晚饭前回来,不要乱跑。ps,iloveyou。
贺兰霸摇摇头,心说来酒店这十多个小时你特么就跟我说了一句“没有你喜欢的那种”,好歹说句早安啊,而且不要乱跑这话该是我对你说才对吧,你真当我大天朝的警察是吃素的?
宅男编剧抓着鸟窝头,趿着柔软的拖鞋走进洗手间,随手将便签纸扔掉了。
今天下午还有刘美丽的课,贺兰霸看时间还早,打算先回丹美大厦换件衣服拿上剧本再去学校,哪晓得刚下巴士就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
贺兰霸一回头就傻眼了,身后站着的竟然是昨天坐在他对面那位便衣警察,姓什么来着,好像姓叶?这是什么节奏?难道我被怀疑了?
叶警察笑道:“怎么了这副惊吓的表情?”
“没,就是突然又看到你蛮意外的。”贺兰霸佯装镇定地道,他摸不准对方的来意,刚想说“又来找我协助”,发现不对,这不等于直接告诉警察我知道你们没抓到人吗,及时改口,“你们抓到人了吗?”
叶警察摇头:“没呢,那家伙大手笔得很。”说着便将昨天十字路口的宝马x5秀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贺兰霸是当真不知情,所以也听得瞠目结舌,他这个表情估计是打消了叶警察的疑虑,对方开门见山道:“考虑到那家伙确实很危险,上头派我来看着你一点,怕你被报复。”
贺兰霸好半晌无言以对:“……有这个必要吗?”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反正我们也安排了人手监视这栋公寓,”叶警察慷慨大方地说,“只是顺便照应一下你,不过说实在的,你最近最好少一个人行动,尤其是晚上……说起来,你昨天晚上没回公寓吧?”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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