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管自己理不理他,让不让他进实验室,有没有好脸色,给陈清婉送点儿糖,给大家分点儿蛋糕,怎么讨好人怎么来。
这才半个月,实验室里除了许奕基本都被他给捞叛变了。
尤其陈清婉,一门心思的胳膊肘往外拐,甚至还给他偷拍过一次上课的小视频,被傅清疏没收了手机,罚写了三篇论文才哭着保证说没有下次。
沈隽意靠在桌上跟人说笑,傅清疏充耳不闻,静静看论文。
五月底,窗外的槐花在树梢上还勾一点不肯认输的香气,被温热的风裹进来,平白把时光都扯慢了一些。
平城大学有许多古树,蝉声和树叶的沙沙响顺着窗户飘进来,带着阳光一起洒在少年的肩膀上。
有时候不经意抬头,正好与他视线相撞,直勾勾的再不挪走。
未知的、明知的渴望在脸上一览无余,他没掩饰过,直白滚烫。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经不起这种热烈的追求了,汹涌的能将人灭顶,太过刺激,让人承受不住。
“闹够没有。”傅清疏有些无奈,收回视线故作冷漠地说:“闹够了就回去上课。”
沈隽意走过来,大长腿一伸,半靠在他的讲台上,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他白大褂的口袋朝自己拉了拉,变魔术似的掏出一把巧克力,放进他口袋里,“没闹,想你了。”
傅清疏看了眼口袋里的巧克力和他修长的手指,刺眼,还碍眼。
“……什么时候来学校的?早上上课没看见你,又打架去了?”
“没,还能整天打架吗,刚从君燃那儿回来。”沈隽意收回手,又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塞到傅清疏白大褂的另一个口袋里,说:“他说车给你修好了,改天要请你吃饭跟你道谢。”
“多少钱。”傅清疏伸手去摸钱包,被沈隽意一把按住手说:“君燃那条狗命你都救了还管这么点修车钱。”
傅清疏说:“以后别在上课时间过来找我,既然考了大学,就应该认真上课,对自己以后的人生负责。”
沈隽意眸子一缩,不知道想到什么,一闪而逝的排斥,然而再抬起头的时候却是笑着问他:“那我下课的时候能来找你吗?”
“……”傅清疏被他套路了,又不好临时改说法,依旧冷着脸说:“我不让你来你就不来了?你有这么听话。”
沈隽意笑了,伸手从他口袋里摸出一个巧克力剥了纸送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也不是全不听,看你说什么了。”
沈隽意跟他说话的时候毫不遮掩,有时候隐晦的开个黄腔,有时候一本正经的说着不正经的话,让他气也不是怎么都不是。
大概是因为他目的明确,倒显得赤诚简单,少年人的心思明朗又确切,丝毫不扭捏。
其实沈隽意长得很好看,朗眉星目,蓝黑色的眼睛真就像是藏了一个银河似的,有时候在灯光下他甚至觉得那里头下一秒就能蹦出星星。
他这么大年纪了,有时候被他这么一瞬不离的盯着,心尖都会乱一拍。
傅清疏看的入神,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咳了声冷淡地说:“这学期再把我的课挂了,你就永远别来了。”
“是!”沈隽意眯眼笑了下,又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巧克力剥了皮,递到他嘴边:“尝尝。”
傅清疏看了一眼,知道自己不吃他不会消停,于是伸手。
沈隽意收回手,执意的要喂他,“不行,用嘴,你吃了我就走,一会有解剖观摩,快点。”
傅清疏抬头看了眼实验室,学生们都在,微微蹙眉换了个话题问他:“君燃酒吧的事怎么解决的?”
“那女人算是救回来了吧。”
傅清疏抬眸,“算是?”
“就,孩子没了,人还在昏迷,半死不活的也不知道会不会醒,医生说送去的比较及时,算是保住一条命,他们家人有个念想吧。”沈隽意撑着下巴在讲台上,看傅清疏的脸,忍不住想他怎么这么好看。
眼睫毛漆黑漆黑的,嘴唇微微发红,皮肤也白,偶尔抬起敛着的眉眼隔着透明的空气,都像是平白被氤氲了一层暧昧。
他想看那双眼睛里,透出真正的水汽,湿漉漉的那样。
“你看什么?”傅清疏略有些不自在。
沈隽意毫不掩饰地说:“看你。”
“……君燃酒吧呢?”傅清疏知道说他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硬是把话题又扯了回来,问他说:“没什么问题么。”
沈隽意摇了下头,把巧克力塞进了自己嘴里,“没什么事儿,不过虽然不是他们行凶,到底是在他们那儿出了事,赔了点钱私了那边也没说什么,基本是解决了。”
“那就好。”
说完,两人又没话了。
他们两人在一起,傅清疏基本不说话,除非迫不得已,多半都是沈隽意在没话找话说。
他并不是话唠,但跟他在一起就是想勾他多说点,骂自己也行,赵路说他贱脾气。
贱就贱呗。
沈隽意伸出手,拨了拨他白大褂的领口,忽然奇怪地往外拽了拽,“你脖子上是什么?这么红一片,过敏了?”
傅清疏以为他在闹自己,拽了下领子盖回去,以眼神给了他个威胁。
“滚回去上课。”顿了顿,他又补了句:“再挂了我的课,你就永远别来了。”
“保证不挂。”沈隽意伸出手遮住他的眼睛,猝不及防的亲了他耳垂一下:“大美人,晚上见。”
傅清疏身子一颤,呼吸陡然乱了,鬼使神差的看着他的背影摸了下耳垂。
没大没小,不知分寸
下午的时候,祝川来学校找傅清疏,听说了沈隽意追他的事儿笑了半天,被傅清疏一瞪才歇了气儿不敢笑。
祝川这人贱兮兮的,又跟傅清疏有十多年的交情了,更是唯一知道他是ega,和他父亲那种状况的人。
他和乔雁一样,真心希望他能走出这个阴影来,接纳个alpha床上床下的好好过日子。
打什么禁药伤身体。
他上回来大学办事,看到沈隽意把傅清疏压在墙上,离得远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傅清疏没当场将他揍死,还允许他追自己,就证明这人还是有点希望的。
傅清疏刚从实验室出来,准备去校长室商量新教师的事情,迎头看到祝川上来,“你怎么来了?”
祝川说:“来关心你死没死,我这两天刚回平洲就听莫久跟我说你在落霞集差点儿出事,我就心想你不是那种会没准备就出门的人,证明抑制剂可能对你没用了,你差不多得用那个药了。”
傅清疏重新打开实验室的门让他进来,给他倒了杯水。
祝川靠在椅子上,没继续这个话题,忽然问他:“我刚在外头遇见你的小狼狗了,看我那眼神儿跟要吃人似的,醋腌小狼狗?”
傅清疏无奈地说:“你别理他,粘毛赖四两的吃干醋。”
祝川品了两遍这句话,在心里咀嚼了几遍意思,贴过去问他:“哎咱们聊点儿真心话,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啊?按照你这脾气,真要是这么没分寸的缠着你,早给揍死了吧。”
“你想说什么?”
“别装了,你以前什么样儿我不知道,你就喜欢这种烈性子吧。”祝川晃了晃杯子,看里头的水波涛汹涌,半晌又说:“说实话,他挺和你胃口的吧,狂妄肆意玩的开,干什么都够劲儿,嚣张但不跋扈。”
傅清疏没接话,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垂着眼看自己的手。
祝川又说:“傅教授,我看他其实还成啊,长得挺好看,脾性也够你吃的,身材更是不错,你也就是因为ega这个身份,才不接受的吧。”
傅清疏不想搭理他,还是不接话。
“其实不是每个人都会是傅叔叔那样的,他只是个别特例,这个世界有那么多正常的ega你不去看看正面教材,非跟他较什么劲儿啊。”
“这个小狼狗,我看他能满足你,你就只跟他一人发……”
傅清疏抬眸说:“我跟他没可能,药我已经用了。”
祝川隔着杯子看他,硬是把话塞回了嗓子眼儿。
这么多年了他也没见傅清疏身边出现个什么人,姑娘也好男人也好,alpha也好beta也好,一律被他排斥在外。
突然有个合他胃口的沈隽意他还挺看好的,结果药都用了?
“你死了记得告诉我给你收尸。”祝川气的把杯子一放,“作死吧你就!”
“等会。”傅清疏也站起身。
祝川回过头:“干嘛?”
“我跟你一块儿出去,约了莫久。”傅清疏抬腕看了下时间,说:“还有一个小时,捎我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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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久是个很礼貌的人,很会照顾别人的心意。
他怕傅清疏对落霞集有不好的印象,特地定了另一个餐厅,环境优雅。
自从知道了他是ega之后,莫久就带了不一样的情绪,有了更大的期盼和隐隐的暗示。
傅清疏没接他的暗示,他今天晚上来,就是为了灭掉他的这个期盼的。
“祝川那次问我禁药的事情没说是谁用,我当时也劝了他,这种东西太危险了,没想到是你。”莫久打量着傅清疏的表情,试探的问:“你用了吗?”
“嗯。”傅清疏抬起头,语气听不出起伏地说:“这个药是禁药,麻烦你为祝川保密,如果被人知道是他帮我买的,他会有麻烦。”
莫久咬了下嘴唇,欲言又止地问他:“我能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排斥做ega吗?一年一次的发情期其实影响不是很大,尤其有了alpha,被标记了之后,他的信息素会安抚你,和一般的beta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傅清疏说:“这是我私人的事。”
“还是……”莫久微微皱眉,按照自己的想法推测,小声说:“你不想生孩子?如果不想,不射进生殖腔就好,为什么赌命把自己变成beta呢?”
“莫医生,医院不忙么。”
莫久茫然了一秒,知道他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也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太过越界了。
他们作为第三次见面的“陌生人”,这么去探究别人的隐私,实在过分。
傅清疏又是那么个内敛的人,这么咄咄逼人似的刨根问底,估计在他心里又减了不少好感,一时也有点懊恼。
“对不起。”
“不碍事。”傅清疏放下筷子,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就不再动了,声线平淡的说:“莫医生,我不适合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祝你早日找到那个对的人。”
“你是因为ega的身份,还是因为是我?”
“都不是。”
莫久脱口而出:“那难道是因为沈隽意吗?”
“与他无关。”傅清疏站起身,说:“是我自己的问题,关于您的错爱,我很抱歉,今天这顿饭当做我给您的道谢,也借此说清我不打算找任何alpha。”
莫久眼眶都红了,手指紧紧抓着桌布,“如果,如果……”
“莫医生,没有如果。”傅清疏淡淡瞥了他一眼,“我会在你释放信息素影响我之前,打倒你。”
“好吧。”莫久闭了闭眼,退了一万步,问他:“那我们以后还算是朋友吗?”
傅清疏说:“希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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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遥看见了沈隽意的朋友圈,担心的不行,虽然被安抚说没事,但还是过来了,把沈隽意吓了一跳。
“你怀着孕呢,不在家躺着过来干嘛,说了没事。”
沈遥瞪了他一眼,满心满眼的心疼,“我不亲眼看看我怎么知道没事!你就知道打架,从小到大不给人省心,幸好爸爸不知道,不然他又要骂你。”
“停。”沈隽意收回放在她肚子上的手,冷笑着说:“你叫那个畜生爸是你的自由,别在我面前叫,别恶心我小外甥了。”
“阿意,你为什么那么恨他?”沈遥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鼓起来的肚子上,稍有些难过地说:“你就不能告诉我吗?”
沈遥是个beta,单纯又美好,小的时候就被母亲送到国外去跟爷爷奶奶生活,她没见过母亲的惨状。
沈隽意不打算打破她原本的平静,让她美好单纯的人生略上阴影。
恨,他一个人记住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好事。
“讨厌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他也挺烦我的,你就当做我跟他天生相克吧。”沈隽意笑着转移了下话题:“姐夫呢?”
一提起丈夫,沈遥脸上就洋溢着幸福的笑意,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他出差去了,我自己来的,还不是不放心你,整天给我惹祸,真不知道将来什么样的人才能收服你。”
沈隽意也笑了,“你别说,还真有一个。”
沈遥一听也来兴趣了,忙问:“是你同学吗?是个ega?”
“不是,学校的教授,beta。”
沈遥一愣,“教授?还是个beta?你……你也太……”太了半天沈遥也没想出什么话来形容,只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可能有点疯了。
“你是认真的,还是闹着玩儿?别胡来啊。”
他从来没给自己讲过自己看上了什么人,一向是对感情敬谢不敏的,搞得她都以为自己是不是见不着他成家的那一天了。
“认真的。”
“那……那他都是教授了,比你得大多少啊?你俩合适吗?”
“大十岁吧,不过他人显年轻,看不出几岁,你见着了就觉得我俩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沈隽意说完,又补了句,“不过我还在追,人还没答应我呢,等他答应了我接你来见他。”
“带我来见他?怎么不是你带他来见我?”沈遥扬了扬眉,揶揄他:“弄反了吧沈大爷,就你这个语文水平,人教授还能看上你?省省劲儿吧。”
沈隽意摸摸鼻子笑说:“怕他折腾,舍不得。”
“哦,那你就舍得我了。”沈遥冷哼了声,把他的手从自己肚子上拍开,“你还是我亲弟弟吗!”
“当然是了,你有我姐夫心疼你,轮不上我。”沈隽意偏着头笑,“他那边得我亲自心疼。”
沈遥笑够了,交代他:“真要是对人认真就别瞎玩儿了,你不仅得对自己负责,还得对人的将来负责,不管最后你能不能追到手,万一追到了,你得能养得起人家。”
沈隽意点头:“知道。”
“过几天是妈妈忌日,爸……他说去拜祭一下,你去不去?”沈遥欲言又止半天,说:“他知道我来看你,让我问问你。”
“你告诉他,他要还有一点良知,就别去恶心我妈了,他连呼吸都是脏的。”
沈遥咬了咬嘴唇,指尖发凉的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我这次多住几天,等你姐夫过来接……怎么了?”
沈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看向窗外,或是说,对面的餐厅里走出来的两个人。
“认识的?”
沈隽意的眼神落在傅清疏脸上,又落在莫久从后头拽住他的手上,眉头一瞬间拧紧了,他晚上说有事,是陪莫久吃饭?
啪嗒,醋坛子再次打翻了。
作者有话要说:保不齐下章有吻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