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雾气渐渐从湖面氤氲而来,布满沼泽,笼罩低矮的植物,动物归巢,布满危险的夜晚就要来到这个世界。
一缕浅粉色的香线犹自突兀地飘荡在半空中,似是犹豫该落在哪儿,最后它略过硕大的大王花,朝远方的花田飘去。
昏暗中,啾啾浮在上升的水面,神智勉强能恢复一些,身下的水像死海一样让她沉不下去,尽管她并不会游泳且对水有本能的恐惧,可那液体香香暖暖的,让她安全感十足。
就像……她还在满是营养液的卵壳内的时候。
一根被腐蚀掉的藏狼虫后腿泡在水里,被啾啾陶醉的手足舞动带到她头顶,轻轻敲了几下,啾啾迷茫地睁开眼,右手本能地抓住那个扰她清梦的东西,待她看清那是只昆虫的残肢断臂时,还没能反应过来叫出声,整个身子便失去平衡坠入水底。
溺水的惊恐让啾啾终于恢复神智,或者还要加上口鼻灌水的难受痛苦,当她被某个东西捞起来后,才借着微弱的月光和水面反光看清楚“囚禁”她的是什么东西。
白色的,像兰草雕刻而成的模样,和她一样,但也有稍稍不同。
“你是什么东西?你,你……不是大王花花蕊吗,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不是虫,不是这个世界上的生物……”
那个东西收紧双臂抱紧挣扎的啾啾,将脑袋按向她,两片微翘的嘴唇贴在她唇上磨蹭。
“你!你……”
清冽低醇的声音回荡在四周,连黏稠的液面都在波动,“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啊,你是人族啊,是人不是虫哦……”
“你!”啾啾捂住耳朵,侧身挣脱开她的怀抱,转眼又跌进水里扑腾,那东西安安稳稳地站在液面上朝她伸手,反而被啾啾一巴掌打开。
“哦。”她收回手,十指相扣放在腹部,绕着不停挣扎的啾啾踱步,面色清冷地做着自我介绍,“看看水里,你和我一样呢,有手有脚,有眼睛耳朵,鼻子嘴巴,我是附身花族的人灵,那么你也可以说是附身虫族的人。”
“咕噜噜……噗啊,骗子……什么人族,什么人!”啾啾奋力在水面张开翅膀,利用皮膜和液面的张力控制住自己不再向下滑,“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人族’的存在,我更不在意你是什么东西!快点放了我唔……啊……救命……”
愚蠢无知必无能。
她蹲低身,伸出两指夹住喘息未安的啾啾下颌,居高临下地仔细看看她的五官,迫使啾啾扭头看向水面。
说来也奇怪,两人体型相当,她却只用两根细长的手指就能支撑啾啾全部的重量,而因为她的动作,挣扎乱晃的波澜水面倏地就变得平滑入镜,就像凝固的松脂。
印出无比清晰的景象,她,和身侧的她,仿若这一切都是梦境,而水底才是现实。
“你早就意识到自己的不同了,为何不接受这模样?”她的手,从如水如夜的冰凉变得有了人类的温度柔软,捏着啾啾的下巴,重新印上去似曾相识的亲吻。
啾啾再次挣扎,可鼻息间都是浓郁的香气,混杂着泥土般微微腥躁的发情味,来自自己。
“闻闻这味道,不错呢。”白色的雾气从她嘴里向上飘去,“我叫……我叫花,你呢小虫子?”
花依旧不带感情地亲吻着啾啾的眉眼,一把将人从水里捞出来,深深嗅她耳后腺体分泌的信息素。
啾啾无力地推搡她,十指却紧紧抓着花手臂上苍白温凉的肌理,“求求你……放我走……哇啊还在等我……”
“哇啊?你的名字不会是哎呀吧?那还是小虫子可爱些。”
花抱着啾啾站起身,高度到达顶峰后仍旧不断上涨,她的脚下延伸出嫩白幼软的触体,与大王花花房底部相连,从水液里探出。
“混蛋……”
啾啾意识又开始模糊,她被花抱到半空中,两人在巨大的花柱中央,抬起头就可以看见朦胧的夜空中,猩红的下弦月吊在墨蓝的天际,像把摇摇欲坠的弯刀悬在头顶。
她终于又昏了过去,没有比此时更令人绝望,明明看得见天空,脸庞还有微凉的风,却始终逃离不出去,她害怕自己会被怪物吞噬殆尽,更害怕自己会成为怪物。
最后的意识,是那颗星星前方会有什么呢……
“昏过去也好,做了那件事才能放你出去。”
风轻轻地吹过,树林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