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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媒——风流书呆(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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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睿摘掉眼镜,轻轻揉捏着隐痛的眉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由于犯人情绪太过激动,审讯不得不暂时停止。然而,正在查看重要证物也就是那本日记的廖芳和技术员,却还在继续往下翻。后面的文字记载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凌乱的符号、飞溅的血液、浓黑的墨点,甚至是刀割的痕迹。

死亡、恐惧、绝望、解脱等字眼交替在这些凌乱的污迹中反复出现,可见记录者的精神状态已经越来越糟糕。

廖芳和技术员的眼眶已是一片通红,鼻头也堵塞了,不得不中途停下来喘口气。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翻看一本日记,而是在见证一个人的毁灭。她的身体被无情摧残,精神被彻底泯灭,到最后已经无法再做一个人,而是沦为了别人的傀儡,甚或豢养的牲畜。

廖芳翻看日记本的手在微微发抖,作为一个旁观者,她都能深切地体会到那种痛惜,那么身为记录者唯一的亲人,修音师又是何等的悲怆和愤怒?

不知不觉,日记本已翻到末尾,一行扭曲凌乱的文字跃入廖芳和技术员的眼帘:【XX17年,6月17日,昨天忽然收到叶子发来的短信。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是谁告诉她的?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她说她下周回国,想约我出去玩,还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让我不要拒绝。我该怎么办?她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找我?我该拒绝她吗?我能拒绝她吗?】

一串触目惊心的血点覆盖了这页纸,廖芳强忍心悸去辨认余下那些被污染的篇幅,却发现它们全都是重复的魔鬼二字。

魔鬼魔鬼魔鬼历经五年沉淀,记录者似乎终于明白曾经的自己遭遇了什么,也终于认清了这个所谓的好朋友的真面目。

廖芳窒息了好一会儿才去翻下一页,却发现前后两页日记竟被浓稠的鲜血粘连在一起,翻不开了。在这一瞬间,她差点就失口说道:后面的内容我不看了,我受不了!但身为警察,她必须掌握并熟知所有的重要证据。

她咬咬牙,询问道:后面这页粘住了,你有办法吗?再开口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嗓音竟如此沙哑。

你稍等。技术员的嗓音也是干涩的,很快就拿来专用设备,熏湿了两张纸,然后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分开。

最后一篇日记曾经浸泡在浓稠的鲜血里,哪怕时隔多年,血迹早已干涸,那腥臭的、残忍的、绝望的味道依然还附着在纸页上,永远无法消除。记录者用利刃一般的笔触如是写道:【很抱歉,这一次我想拒绝,拒绝这个有你的世界。再见叶子,再见哥哥,我爱你们!】

看到这里,廖芳终于泪崩了,捂着嘴哽咽道:为什么啊?为什么到死的时候她还要对阮叶说爱?

技术员沉默了很久才叹息道:你不懂,只有想着阮叶的好,她才不会觉得这个世界一点希望和美好都不存。

不,不是的,她自己就是希望和美好。她太可惜了廖芳没有办法再说下去,为防眼泪掉在日记本上,污染了重要证据,她连忙站起来,高高仰起头,强忍着哭泣的冲动。

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了存在主义哲学家让保罗萨特说过的一句话他人即地狱。想要知道地狱是何等景象,不往黄泉,不去冥界,钻进人心里看一看就能彻底了解。

廖芳的心脏正一下一下地抽痛着。让她难过的不是记录者的遭遇,而是对方临死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恨。肖蕊已经完全被阮叶掌控、洗脑并驯化了,唯有死亡才能让她获得解脱。然而讽刺的是,这场悲剧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她有无数机会可以摆脱阮叶的控制。

与此同时,修音师也停止了痛哭,无比自责地说道:我原本可以救她,我有无数机会可以帮助她逃离那个地狱,但我却对她的痛苦和绝望视而不见。

庄禛和宋睿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因为他们知道,到了这个地步,修音师自然会畅所欲言。他已经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

能给我一根烟吗?修音师抹了一把脸,勉强打起精神。

庄禛递给他一根香烟,又给他点燃。

修音师缓缓吸了两口,继续道:高中三年,妹妹跟我要的生活费越来越多,从最初的四百、五百,到六百、八百。我能满足的都满足了,不能满足的就狠狠骂她一顿。我以为她爱慕虚荣,跟别人学坏了,一度对她非常失望。高中毕业那年,我从广省赶回来给她填报志愿,这才发现她竟然只考了三百多分,连专科都上不了。我当时气坏了,又听班上的同学说她在外面交了很多男朋友,私生活很不检点,还从来不学习,只知道玩。我信了他们的话,狠狠扇了妹妹几巴掌,当着所有人的面骂她没有心,对不起我的付出。我哪里会知道,我妹妹高中三年没能得到我寄过去的一分钱,她的生活费全都被阮叶他们搜刮走了。他们一边心安理得地凌虐她,一边在外面撒播她的谣言,说她是一个坏女孩。她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考三百多分算差吗?我怎么能骂她打她?

说到这里,修音师忽然沉默下来,过了大约一分多钟才继续道:填报志愿那天我很生气,下手有些不知轻重,是阮叶拽住我的胳膊,阻止我再打骂蕊蕊,还帮蕊蕊说了很多好话。我记得我把蕊蕊带走的时候真心实意地对阮叶说了一句谢谢,谢谢这三年以来她对我妹妹的照顾。

修音师嗓音低哑地笑了,表情却十分惨烈:你们说讽刺不讽刺?我他妈竟然对害死了我妹妹的畜生说谢谢!我把我妹妹的尊严乃至于生命放在脚底下踩。我踩灭了她最后一丝求救的希冀,也踩灭了她活下去的勇气。谁没有心?我他妈才没有心!谁该死?阮叶吗?不,我他妈才是最该死的人!

他狠狠抽吸香烟,然后用指尖把滚烫的烟蒂掐灭,一双赤红的眼布满深沉的恨意。

皮肉被炙烤的焦糊味充斥着逼仄的空间,令庄禛深感不适。宋睿也挪了挪位置,像是有些坐立难安。但他们并未打断修音师,因为对方还有很多事情没交代清楚。

修音师抱着一了百了的心情继续说道:杀王伟的时候我问他你们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妹妹?你猜他怎么回答的?

庄禛嗓音沙哑地问:他怎么说?

修音师咬着牙惨笑:他说哥,我错了,我真不知道她会自杀。我们当时太无聊了,只是想找个人玩玩儿。

修音师直勾勾地盯着庄禛,逼问道:玩玩儿?他竟然说只是无聊了想找个人玩玩儿!他们当我妹妹是什么?她是人啊!不是他们的玩具!他们想玩怎么不回去找他们妈玩?畜生还用讲人伦吗?啊?!

金属桌面被修音师捶得凹陷了下去,砰砰砰的巨响不仅回荡在审讯室,也回荡在众人的心间。那样一番对话是何等的荒诞,又是何等的残忍。

修音师平静下来,冷笑道:所以我切了他两根手指,我也无聊了,想找个人玩玩儿。那四个人都是我杀的。

庄禛瞥了笔录员一眼,红着眼眶的笔录员连忙唰唰写了几行字,内心却还是无法平静。

修音师开始坦白案情:我原本不想杀高飞,只想录一段视频,逼他承认当年的事。你们也知道,单凭一本日记是不能给那几个畜生定罪的。我妹妹死的时候我就报案了,但是警察跑到阮叶家了解情况,也不知阮叶的父母怎么跟他们说的,回来之后他们就拒绝受理这桩案子,还告诉我这本日记不能算是证据,根本没有法律效力。后来我问了很多律师,得到的答复也一样。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哪里有能力替我妹妹伸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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