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久冰封的冻土若是有朝一日融化,所展现的生命力是非凡的,也是绝无仅有的。只一瞬间,宋睿便抛弃了是死是活都无所谓的漠然想法,心中长出了一颗翠绿的生机勃勃的嫩芽。这嫩芽舒展着叶片,拼命往深渊的顶部生长,试图看看外面的世界会不会有光明存在,恰如此刻的宋睿迫不及待地想与青年见一面。
一分钟前还决然赴死的他,此刻竟姿态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捂住半边脸,微微勾唇,散发着无声的期待和欣悦。谁都看不见他漆黑眼眸里流转着一抹泪光。
第172章
宋睿原本想去金属囚牢外等待梵伽罗,却被张阳用枪抵住了脑袋,于是只能站在走廊的尽头遥遥与他相望。
梵伽罗也同样望过来,看见宋博士的眼角和嘴角均有一抹淤青,不由皱眉:你怎么了?
你先看看自己再来问我。宋睿气笑了。
梵伽罗低头一看,顿时哑然。由于受了太多伤,他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了,而且破的破,碎的碎,像是承受过千刀万剐之刑。其实这样说也没错,梵伽罗的确经受了千刀万剐的折磨,而且不是一次,是无数次,那样的痛苦常人根本无法想象。
宋睿不知道青年是以怎样的心态站在这里冲自己微笑的,即便身为国际知名的心理学家,他此时也有些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具体的感受如何,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进而发展成某种顽疾。他见识过太多自诩强大的人,却没有哪一个能像梵伽罗这般拥有超乎寻常的忍耐力和坚毅非凡的意志力,这样的人往往不是生来如此,而是经历过无数的痛苦折磨甚至于生死抉择才能练就。
他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宋睿简直不敢深想。
去洗个澡吧。宋睿压下起伏不定的心绪,温声安抚:我没事,跟孟仲打了一架而已,我在外面等你。
好。梵伽罗深深看他一眼,这才在几名特安部精英的包围下离开了。
孟仲看向自己的队员,厉声诘问: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为什么擅自行动?梵老师是我请来的贵客,不是囚犯!
其余队员纷纷低下头,不敢看他怒气勃发的脸,领头的那名队员却心平气和地说道:部长,对不起,我们已经不是第一特攻队的队员了,不用听凭你的调遣。这是我们的退队申请,上头已经批准了。他从裤兜里拿出一沓纸,竟然是加盖了公章的申请书,而孟仲身为特安部的部长,同样也是第一小队的队长,却是最后一个收到消息的人。
他接过这些申请书,看着人力部长、资源部长等人的签名和盖章,只感觉这样的特安部简直混乱的可笑。而他这个名存实亡的部长竟成了被所有人蒙在鼓里耍弄的小丑和可供利用的工具。
人心是怎样变寒的?不需要天长日久的消磨,只需要一个足够令人失望的契机。如今的孟仲就已经完全心灰意冷了,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是哑然一笑,把申请书又退了回去。
原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的一队队员万万没料到他竟会是如此平淡的反应,脸上不由露出错愕的表情,内心的不安却也更深了。如果队长还愿意对他们发火,那表示他对他们还有情谊,日后或许能找到机会缓和关系,但他现在的反应分明是打算彻底放弃他们。
他们也不想的,然而现实由不得他们不做选择。
常琦捏紧这一沓申请书,解释道:队长,我们的实力原本是最强的,也是最有资格使用潜能药剂的,但是你宁愿把药剂送给别的小组也不准许我们使用,以至于我们快沦落到与后勤小组为伍,这样对我们公平吗?那些药剂已经被研究所的科学家反复验证过,是绝对安全且无副作用的,别人都在喝,我们为什么不能喝?我们也渴望强大的实力,我们不像你,还没出生就配备了最强大的基因,我们是靠自己的打拼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我们容易吗?那是用多少伤痛和鲜血换来的?队长,你应该为我们考虑考虑。
孟仲冷笑了一声,又沉默良久,这才指着躺在囚牢里的两具孩童尸体说道:我为你们考虑得还不够多吗?绝对安全无副作用,那你们倒是说说萧言翎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面容一僵,竟都抑制不住地心生寒意。
张阳却在此时不以为意地开口:导致萧言翎产生异变的到底是什么,我想大家都很清楚,你不用危言耸听。我天天把潜能药剂当饮料喝,我怎么没出事?难道我会自己害自己吗?说完这句话,他便掏出一管药剂倒进嘴里,用事实证明其安全性。
一队队员们立刻安心了。
孟仲只觉得荒谬可笑,嘲讽道:你敢保证你自己喝的药剂跟大家喝的是同一种吗?
有什么不敢保证的。张阳把喝了一半的药剂递给常琦。
常琦会意,把剩下的喝完了,笃定道:部长,是一样的,大家服用的药剂都是一样的。部长,我们相信组织,也相信科学验证后的结果。
这群常年与不科学事件打交道的人如今却言之凿凿地说相信科学,孟仲不由被逗笑了,摆手说道行,随便你们吧,看样子你们如今是九队的人了?
常琦等人羞愧地低下头,张阳则哈哈大笑了几声,表情十分猖狂。他的九队的确是被灭了,但他可以从别的队挖人,只要拥有足够的药剂,这有什么难的。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给够了好处,不怕他们不来。
孟仲满是怀恋的目光扫过所有队员的脸,脑海中划过与他们并肩作战的画面,末了摇头叹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个道理我明白,既然我给不了你们想要的,那我只能祝福你们前程似锦。他脱掉帽子、肩章、胸章,捧在手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眼眶不知不觉红透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今天他是真的伤心了,也冷心了。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常琦等人连忙劝阻:部长,你不要因为我们几个就退出!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头儿,真的!我们还是尊敬你的!
孟仲摇摇头,一句话都不想与他们说,而是转过身冲好友无奈地笑:你说的对,现在的特安部已经成了某些人的私产,不适合我待了。稍后我跟你们一起走。没了这些所谓的荣誉,他反而觉得一身轻松。他的理念是守护国家,保卫人民,但现在的特安部已经成了某些人摄取私利的工具,完全违背了创建的初衷,他再待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早就该走了。宋睿摇摇头,转身往回走,完全不在意张阳的枪管。
半小时后,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梵伽罗被人带入一个巨大的冷库,冷库里的温度低至负数,穿着厚厚的棉袄还会觉得冷,但更令人遍体生寒的还是那整齐摆放的,数量多达几百个的停尸床,每一张床上都躺着一具尸体,用白布掩盖着。
孟仲站在门口等待,身上依然穿着制服,但代表着官衔的那些东西都被他摘掉了,宋睿则站在他身边,脸上的伤没能得到处理,似乎更青紫了一些。张阳和几名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正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什么,听见脚步声立刻目光灼灼地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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