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伽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笑道:好。
宋睿来到地下停车场,一边走一边好心情地问:梵伽罗,我们已经交换了最私密的权限,那你说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你是我唯一的,最好的朋友。梵伽罗并未回避这个问题,反而无比认真地回答。
宋睿笑得连步伐都有些凌乱,上车之后哑声道:你等我,我马上就来。
宋睿用最快的速度抵达老宅,先是陪梵伽罗在外面走了一圈,查看有没有入侵者,然后坐下来,讨论一下那不祥的预感到底是什么。
头一次看见宋博士头发乱糟糟的样子,梵伽罗似乎觉得很有趣,嘴角一直是翘着的。
你看上去好像很累。算了,别讨论了,反正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必定会发生,我们讨论再多也没用。你先睡吧,我给你铺床。梵伽罗牵着宋睿走向二楼。
宋睿握紧他的手,问道:你上次说,你想尝一尝家常菜的味道,为什么?是因为你没有味觉吗?
是的,我没有味觉。梵伽罗取出一床被子,平淡的语气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我可以尝尽世间百态,却尝不到食物的味道。酸甜苦辣对我来说都是多余的,恐惧也是最无用的情绪,还有犹豫、软弱、敏感为了确保这具身体的强大,我舍弃了一切可以舍弃的感觉。
但你保留了疼痛。宋睿反驳了一句。
疼痛绝不是多余的。梵伽罗摇头说道:痛感是最有效的一种防御机制,它可以让我随时保持清醒和警觉,也可以让我铭记该铭记的东西。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是一个殉道者。宋睿直勾勾地看着他,语气低沉:只有殉道者才会把疼痛视为理所当然。殉道者的英文念作martyr,直译过来就是致命的圣人。你正在走的这条路是怎样的一条路?虽然你不愿意告诉我,但是从你的一言一行中我已经猜到,你在以身殉道对吗?这对你来说有可能是致命的。你真的以为自己是耶稣基督或者盘古大神?我告诉你,你只是一个人,你救不了全世界。
梵伽罗沉默良久才道:你说得对,我只是一个人,救不了全世界。不过如果可以,我想我能救绝大多数人。
宋睿压抑在心里的不安和怒气瞬间就涌了上来,正准备继续反驳,双肩却被梵伽罗摁了下去,然后怀里就拥住了一具冰冷的身体,两根细长的手指捏住他的薄唇,不允许他再开口。
睡吧,你已经累了。梵伽罗附在他耳边轻轻说话,每吐出一个字,便带出一股微痒的气流。
沉浸在不安焦躁中的宋睿瞬间就落入了一个温柔的陷阱。制造这个陷阱的人非常狡猾,也非常清醒。他知道该怎样做才能中断这次谈话,而他没有胆怯、犹豫、敏感等多余的情绪,所以他马上就采用了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他有时候很天真,有时候又很复杂。但越是了解,宋睿便越是深刻地意识到原来梵伽罗的本质不是冷的,淡的、疏离的;而是甜的,软的,入口即化的。
他拥抱着这具冰冷却又柔韧的身体,脑袋烫得像是灌满了沸水,除了咕噜咕噜冒泡,竟然没有思考的余地。
梵伽罗用双手环住他的脖颈,附在他耳边低语:借我一点体温,我喜欢你的温暖。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磁场已温温柔柔地将他们包裹,又牢牢地锁控住了宋睿不断增高的体温,将之浸润于自己的体表。于是这具永远都捂不热的身体,竟然也随之一点一点热了起来。
宋睿下意识地搂紧梵伽罗,额头不由冒出一层细汗,脑海中反复回荡着一句话:借,你要什么我都借给你。我的体温,我的感情,我的智慧,甚至是我的生命
他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可他激荡的情绪却像一包跳跳糖,又甜蜜又活跃,塞了梵伽罗满口,令他不断发出低柔的笑声。
宋睿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却也柔和了面色,随之轻笑。
你要走什么样的路,我都陪你。我的愿望你一直都知道,对吗?他哑声问道。
我知道,我们一起。上一次,出于谨慎和负责任的态度,梵伽罗没有给予回应,这一次,他却毫不犹豫地把这四个字说了出来。
宋睿终于放下所有不安,满带微笑地把这人搂进怀里。冬天的夜晚很冷,作为魂器而存在的身体和一颗荒芜的心,本该更冷,但他们却双双做了有史以来最温暖的一个梦。
翌日,宋睿和梵伽罗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阎部长和孟仲竟然在同一时间给他们两人分别打电话,仿佛很着急。
阎部长,您好。请问发生什么事了?梵伽罗接通了电话。
梵老师,您快去看新闻,出大事了!昨天晚上,京市发生了三起灭门惨案,分别有三位受害者幸存下来,他们都指控杀人凶手是您,而且监控摄像头还清晰地拍到了您行凶的整个过程。更糟糕的是,这些视频还被媒体披露到了网上,引发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我会派人来带您去警局,请您做好心理准备。阎部长焦急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梵伽罗悬了一夜的心终于缓缓落地。
不该发生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第255章
阎部长的电话刚挂断没多久,一大批荷枪实弹的警察果然包围了梵家老宅。
梵伽罗并未反抗,而是主动伸出手,让这些人把自己拷住,又冲焦躁不堪的宋博士摇了摇头,指尖往下一垂。
宋睿点点头,强忍心悸地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由于他不是嫌疑人,只是借住梵家而已,警察还没有资格把他一同收押,只是让他稍后去警局录个口供。
为了杜绝这桩案子有人徇私,阎部长、孟仲、庄禛城南分局、城西分局、乃至于京市其他几个分局,均被排除在调查小组之外,因为他们都曾与梵伽罗有过密切的合作,而且关系非常融洽。
如果让他们参与到这个案子里,那么调查结果会失去公信力。
眼下负责羁押梵伽罗的这批人是上头直接从警务厅抽调的精英,都受过严苛的训练,行事也非常谨慎。
顺利抓捕到梵伽罗之后,他们把两颗重达几十公斤的钢球锁在他的脚踝上,又把他单独关在加装了几层钢板的后车厢,借由一扇小窗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并不与他打照面。
调查小组握有梵伽罗的详细资料,深知他的危险程度堪比核弹,轻轻一个晃动就有可能引发剧烈的爆炸,所以一丝一毫都不敢松懈。
看着那辆改装过的警车在数十辆警车的包围下急速驶离,宋睿这才走到地下室,叫许艺洋起床。他并不靠近那个原形法阵,更不敢直视法阵中心似在游动的黑龙,只是站在门口喊了几声。
许艺洋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揉着眼睛问道:哥哥呢?
哥哥出差去了,过几天就回来。去洗漱吧,这几天我负责照顾你。宋睿温声说道。
许艺洋露出失望的表情,却也没哭没闹,而是乖乖穿上拖鞋,走出法阵。在那么阴冷的地方睡了一整晚,他的脸色非但不显病态,反倒沁出一层红晕,仿佛身体里重新拥有了流动的、温热的鲜血。
宋睿比划了一下他的脑袋,惊讶道:你是不是长高了?
许艺洋咧开嘴,欢喜地笑了:长高了这么一点点。他伸出手指头比划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