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青涵看着他手指的动作,半天才彻底反应过来,目眦欲裂地大吼,“贾、青、宏!”
他仔细欣赏贾青涵脸上的表情,这是他最后能欣赏的一刻。他的愤怒、伤心、委屈……终于找到一个小小的出口。他决定消气了。
所有的罪就让他一个人担下,他跟贾家从此不再有任何关系。
他不再害怕坐牢、不再满腹冤屈,也不再害怕生死未明的前路。他毁掉了弟弟的政治前途,毁掉了父亲和后妈这辈子的期望,来为他的可悲可怜的这一生殉葬。
他放下了手里的那把枪,它代表着整个贾家的荣耀和历史,他不能把它带进牢狱,就让它回到贾家,忠诚陪伴爷爷的坟墓。
他把枪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上,转过身慢慢向外走。
他最后的一次算计,是给了贾青涵两个选择,在被他彻底的激怒之后,弟弟会安然接受命运,还是恨他入骨,直接把他送进地狱?也把自己送进地狱。
“站住!贾青宏!你什么意思?”
贾青涵失去了所有的冷静,气急败坏地叫起他的名字。
他没有停脚,也不可能再停下。弟弟的声音变得更加尖锐,震痛了他的耳膜,“贾青宏!给我站住!从小到大,他们都只宠你,你丢掉的东西才施舍给我,这次我不要!我不要!给我回来!把它拿走!”
他不由哑然失笑。贾青涵得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却如此妒忌着他被宠爱多年的假象?
他仍然没有停步,一路走到门前,手抬起来虚搭在门把上。如果贾青涵可以忍耐住这些荒谬的嫉恨和冲动,那么他们彼此的结局也算不错。
可是,耳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微风从身侧掠过,一个硬物死死抵在他的背上——贾青涵到底追了上来。
他并不回头,而是用力拉开大门,同时听到弟弟暴怒到失控的大吼。这个过程很短,似乎又变得很长,身后的尖叫声、抽气声纷乱嘈杂,他感觉到胸腔被轰然击穿的剧痛。
他身子一歪,软软地倒了下去,嘴角却浮起嘲讽的微笑。
他最最亲爱的弟弟,竟然真的选择了这条由他亲手留下、但愿望完全相反的不归路。
他看到自己的鲜血,从胸口源源不绝的流出来,温暖粘稠,就像他曾经对这个家的感情。
当鲜血流光,他就能全部还清,他这生亏欠的只有爷爷和岳父。
他嘴里叫过岳父无数次爸爸,享受过许多庇荫,拉着对方的大旗做尽错事,却从没有一次真正听过岳父的话,只是不断地连累对方。
如果还有下一世,如果还能遇到真正对他好的那个人,他要尝试着从头做一个好儿子,不枉费那番珍贵的期待和心意。
他带着那丝遗憾的笑意,准备安心闭上眼睛,可他模模糊糊听到了弟弟讨厌的声音。
那个好弟弟还在做作,大喊着枪是不慎走火,甚至扑在他身上嚎啕痛哭、肝肠寸断。他努力睁开双眼,想表示戏已落幕不用再演,弟弟却伏下身体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怨毒地说:“你以为老东西真是寿终正寝?”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血液和呼吸流失得更快,手指只刚刚触到弟弟的脖颈就被对方牢牢握紧。
一只手不太温柔地放在他脸上,掌心用力往下合拢他的眼皮,弟弟悲痛的语气让他毛骨悚然,“哥,你就放心的去吧,跟爷爷好好作伴。”
他不甘心,也无法甘心,但他的意识开始迅速消散,即使再多仇恨和愤怒都只能带去地狱。
意识越来越淡薄,眼前只剩空白。他应该是死了,唯有胸口那股怨愤久久不散,还萦绕在一片苍茫的空无之中。
这是他的愤怒感动天地?他的灵魂在恋恋不舍?他还觉得身体很热,喉头干燥得快要冒烟,伤口的疼痛全部消失,他想要喝水。
难道他的身体正在火化?这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千古艰难,一死而已,他的痛苦却要跟随灵魂延续?
可如果灵魂真的还在,他做鬼也不能放过害死爷爷和自己的人。他努力地控制意识,想要动上那么一动,竟然感觉到了自己的手和脚。
它们似乎不太听使唤,脑子作出指令后反应迟钝,残存的意识也很浑沌,但知觉越来越清楚,他除了炙热还感到眩晕,而且上半身很热,下半身又湿又冰,难受得简直身在两重天。
他拼命挣扎,终于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刚看到天花板就本能地闭上。
那个天花板贴着幼稚的小星星图案,在阴暗的光线下不停旋转。
有点眼熟,不光这个天花板,还有身体的状况,也莫名熟悉,像是在……发烧?还真是见鬼了。
他从小到大,发烧的次数相当多,难怪变成鬼了都要发烧。但这个天花板是怎么回事?他再次睁开眼勉强看了看,突然回想起幼年时的一些事。
这是……他七岁以前卧室的房顶。
他吃力地抬起手来,放到眼前观察,借着微微亮的自然光,终于看了个清楚。
确实见鬼了,这只手小得令人发指,还粉嫩嫩、细乎乎,绝对是一只幼童的手,目测大概三到四岁。
那他下半身又冷又湿的感觉……太操蛋了,不会是尿床吧?
他才刚刚想哭,眼泪就立刻飙出来了,这说哭就哭的生理反应也很操蛋。
他赶紧把嚎啕大哭的欲望憋住,试着出声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极其微弱,就像小猫叫。更要命的是才刚刚发出一点声音,他就剧烈的咳嗽起来,憋回去的眼泪又汹涌的往外流。
折腾这么一阵,光线又亮了一些,房间的门被人打开,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突然闯进来。
“唉呀,又咳嗽了?都怪我都怪我!”那个女人声音有点嘶哑,语气焦急、声音疲累,快步跑过来就把手掌放在他额前,“啊!发烧了!”
女人一边叫着,一边要掀被子抱他,他难为情得很,即使还在咳嗽也把身体往床里边直缩。他十有八九就是尿了床,这女人还来掀他的被子,让他这张脸往哪搁?
他那副小身板躲又躲不过,何况还在发着烧,那女人没费多大劲就把被子掀了,看到床上那片湿迹顿时愣住。他臊得举起双手捂住脸,完全不敢睁开眼,那女人却哭着紧紧抱住了他,“可怜的孩子……都是我不好!昨晚上涵涵闹了一夜,唉!”
他悄悄睁开眼瞄了瞄那个女人,记忆里没有印象,但对方刚才叫他“宏宏”?女人嘴里的“涵涵”,难道是他那个好弟弟?他忍不住浑身发颤,咳嗽得更厉害了。
女人一边哭一边从柜子里找了干净衣服给他换,他身体实在难受,也顾不上害臊,像块软面团般温顺地随人翻弄。等床上换了干净的被褥垫絮,又有两个人走进房间来,那是两个他无比熟悉的人,只不过比记忆里年轻得多。
父亲贾思源,后妈孙成凤!不要说他们现在变年轻了,就算化成灰,他也认得出来。
他的情绪变得异常激烈,剧咳着挥舞起短短的手臂,如果不是这副身体无能为力,他真想马上弄死这两个可怕的“亲人”。
眼前这个年轻的孙成凤很胖,蓬头散发地扑过来抱他,才碰到他的身体就发出惊叫,“唉呀,真发烧了!王婶你怎么搞的?都说了要照顾好宏宏,你就照顾成这个样子?也怪我!月子里算什么,就该把宏宏放在身边,不该怕涵涵吵着宏宏睡觉!我这造的是什么孽啊!”
贾思源脸色本来沉着,听老婆这么一叫,反而好看了些,走过来说一句“不怪你”,就转头骂王婶,“你说你怎么搞的?我看在老头子份上才把孩子交给你照顾,你倒好!把我儿子照顾得三天两头生病!”
王婶缩起身子直哭,哽咽着小声解释,“涵涵晚上一直哭,我脱不开身……”
贾思源脾气更大了,瞪着王婶铺头盖脸的数落,“你还找理由?宏宏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涵涵也不能给你带了!”
王婶只得住了口,掉着眼泪不停赔罪,“怪我!都怪我!”
孙成凤又劝贾思源,“思源,你消消气,我看王婶也不是故意的,唉,也怪我还在月子里,涵涵又爱闹,咱们赶紧叫医生来吧?”
她说着话把还在咳嗽的孩子抱在怀里,手放在他背后轻轻拍打,脸上满是慈爱之情,夹杂并没有眼泪的哭泣,“我苦命的娃儿,我的心肝宝贝啊,老是这么生病,你让妈怎么过哟。妈真是宁愿折寿,也想你好好的啊!”
贾思源这才把手掌放在他额前测了测,“张医生跟着老爷子他们去开会了,还好唐奶奶交代过,让我们有事去叫他家的医生。我这就去请人,你先给他喂点止咳冲剂。”
孙成凤嘴里连声应着,脚步却动也不动,用眼睛直瞄王婶。
六神无主的王婶这便“啊”了一声,跑出屋子去找止咳冲剂,还顺便倒了水来。
他躺在孙成凤的怀里,虽然烧得头脑眩晕,但把这一切看得、听得再清楚不过。
他知道自己身体从小不好,却从没怀疑过身体不好的原因。他那个顽固的哮喘病,据医生说是小儿哮喘没有根治造成的,初发是五岁左右。如果他真是回到了过去,那么现在的他明显还没有哮喘,只是经常发烧咳嗽,如果大人照顾得好,怎么可能变成小儿哮喘?
还有他醒来时的情况,一个人孤零零躺在房间里,天气还这么冷,肯定晚上多尿,这个后妈竟然让个三岁多的孩子一晚上没人照看,尿床后就那么躺了一夜。他那个还没满月的弟弟哭闹一夜,他在这边咳嗽、发烧,又有谁能听到?
这是第一次发生吗?还是已经发生过很多次?在他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生病时,这个后妈还把责任全都推给保姆。王婶早上是第一个来照顾他的人,在没有第三者在场的情形下真情流露,说他“可怜”,抱着他哭了。这些事略略一想就让他后背发冷,不敢深思。
没多久贾思源带着医生回来了,跟他们一起进屋的还有第三个人。
后妈一看到这个人,就亲热地喊了句“唐兄弟”,还堆起笑脸埋怨丈夫,“思源,你去请个医生,怎么把唐兄弟也请过来了?他还要上学呢!别耽误人家。”
这人摇了摇头,很客气地回道:“上课还早,我顺便看一下宏宏,听说他发烧了?”
看到这个人走向他的床前,贾青宏忍不住湿了眼眶,还不到二十岁的岳父让他觉得有些陌生,却又无比亲近。
对方的五官当然是他所熟悉的,他向来都觉得岳父其实很英俊,只不过城府极深,不怒自威,导致没什么人敢去仔细欣赏唐书记的长相。
他眼前的唐书记,跟记忆里完全不同,鼻梁上并没有架着那副细框眼镜,一双形状完美的眼睛精光四射,锐利逼人,还带着稚气的脸部线条英气勃勃,表情却绷得很紧。个子又高又瘦,站姿挺拔端正,整个人就像搭上了箭的弦、又如一把出鞘的刀。
只有眼神转到他身上的时候,这个青年岳父紧绷的脸部线条才稍稍缓和,对他露出个善意而怜惜的微笑,还用有点笨拙的温柔语气叫他,“宏宏,唐叔叔来看你了。”
这个微笑就像春风化雨,一瞬间瓦解所有的冷硬和锐利,竟然把他看呆了,脑子越发晕得厉害,连咳嗽都忘了。
哪怕身上穿的是过时三十年的大衣,对他笑着的岳父也帅得惊天动地。他想起自己曾经在b市八卦圈的外号,什么京城贵公子、什么高岭四美之首,跟眼前这个帅到让他看呆的青年相比,简直提鞋都不配。
以他严苛的审美观,从来不觉得自己好看,身为男人就是要像眼前的岳父这样才称得上一个“好”字。脸是纯粹雄性的英俊,不带一丝阴柔,鼻梁高挺、轮廓突出、身姿笔直、如松如竹,站在那里就算不看脸,也是一道亮眼的风景,再配衬这样的一张脸,那就是绝佳搭配,让他不得不生出由心的艳羡。
如果这辈子能够好好的活,他只希望活得像眼前这个人,更希望能陪伴在这个人的身边,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弥补所有曾经犯下的错。
第3章爷爷的为难
医生麻利的给他做检查、打针开药,岳父一直耐心地陪着他,还从王婶手上把水接过来,亲自喂他吃药。即使身体难受着,他也觉得很是享受,上辈子可从没有过这种机会。
他的亲爹和后妈反而像两个客人,站在旁边跟岳父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态度有点不自然的热情,让他不禁怀疑起他们是否别有用心。
就在他暗自生疑的时候,门口又有了响动,一个女性的大嗓门带着笑意由远及近,“老大哥,我就是看看我的乖孙子!您先别赶我回家嘛。”
岳父听到这个声音就站了起来,带着微笑迎向门口。
两个熟悉的身影大步走进来,虽然阔别多年却记忆犹新,那是他的爷爷和唐家奶奶。他们跟记忆里差别不大,只是年轻了不少。
岳父对两人微微躬身,“妈,贾伯伯。”
唐奶奶还是那么直接,看到他就一脸心疼,眼睛也红了,“哎哟我的乖孙子,这是怎么了?又生病了?”
唐奶奶说着话瞄了贾爷爷一眼,老爷子赶紧抬手挡住她,“先别说!大妹子,您饶了我吧。”
他的咳嗽好转了很多,烧也暂时止住了,兴奋得想要下床,但立刻被众人摁在床上不让乱动,只好用嘶哑而微弱的声音一句又一句的叫着“爷爷”、“唐叔叔”、“唐奶奶”。
老爷子贾建业对这个大孙子也是疼得很,刚连夜开完会也不去睡一觉补眠,坐在他床前握着他的小手当场狠训儿子媳妇。
“你们自己说,怎么搞的?宏宏今年是第几次生病了?还为人父母,我看你们自己都照顾不好!”
贾思源低头听训,孙成凤也低着头,一双眼睛却轱辘乱转,嘴角抿得紧紧的,显然很不服气。
老爷子对这个后来的媳妇没什么话好说,集中火力骂自家儿子,“你啊!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你非要折腾!折腾出一堆问题!早知道你们照顾不好孙子,我就该让他妈把他带走!”
贾思源听到这才小声回道:“那不是您不准的吗?长子长孙,您真的舍得?再说了,他身体弱又这么小,带出国去难道就能照顾好了?那闹起水土不服来,还不如我们照顾的好呢。”
贾建业瞪了一眼贾思源,倒没开口,贾思源就又大着胆子说:“这都是您当初的原话。过去就不说了,今天这次还真不是我们闹的,是您介绍来的那个王婶。要是您同意,我们就把她换了吧?”
贾青宏一听就急了,小手紧握爷爷张嘴说话,还学着小孩儿的语气,“要婶婶!婶婶不走!”
贾建业慈祥地哄他,“好,好,婶婶不走。”回过头来继续训儿子,“你还找理由?推卸责任?你真有脸!你看,只有孩子不说谎话,他说王婶好,那王婶肯定对他好!我看对他不好的,恐怕是另有其人!”
孙成凤身体一震,也不敢回嘴,只垂着头委屈至极地啜泣起来。
贾思源看着自己还没出月子的老婆,安慰式地握住了她的手,对老爷子开口辩解,“爸,您就少说两句。都说后妈难做,成凤对宏宏已经够好的了,外面还是有人乱嚼舌根。这也就罢了,连您也不理解她的难处,有什么事情都算在她头上,这合适吗?她才刚生完孩子,月子都没出呢,就哭了好几回,听老人说这样容易将来落下病根呢。”
贾建业一听儿子拿小孙子当挡箭牌,脾气稍微下去了点,嘴上却还不饶人,“哼!要不是看在她在月子里,我就不是说两句了!总之你们自己注意!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你们要真的好,外面会有人嚼舌根吗?”
当着唐奶奶和唐民益的面,老爷子这么数落儿子媳妇也不稀罕,两家关系走得近,又住得近,唐爷爷当年没死的时候,跟贾老爷子那是过命的兄弟,昔年在战场上一文一武,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绝佳组合。
唐奶奶吕娟名字温婉,倒是个女土匪出身,被唐爷爷唐立本用三寸不烂之舌顺利招安,带着班子投靠入伙,骁勇善战、屡立军功,虽然书读得少,老被丈夫进行全方位的思想教育,大是大非上却分得很清。
后来两家一起挨整,跟某位老首长被关在一块,唐奶奶看孩子大人都饿得快要不行了,大材小用拿昔年做土匪的身手出去偷粮食,靠这救活了三家人。东窗事发时,唐爷爷代妻受过顶下所有罪责,还死在那件事上,贾建业深感亏欠唐家,对唐立本的横死也一直耿耿于怀,从此对唐民益视如己出。
等那段惨事成为过去,两家人重回大院,贾建业仍然没有改变态度,对唐民益多方照顾,关怀备至。前几年还好,这两年竟有些捕风捉影的闲话,暗示贾老爷子跟唐家遗孀关系不一般。虽然寡妇门前易生是非,但以这两家的地位,谣言能传起来就很奇怪,不知什么人才会有那种天大的胆子。
贾建业和吕娟行得正、坐得直,倒从来不怕这些闲话,只是对它们传到唐民益耳朵里非常恼火。
唐民益年纪轻轻,幼年时跟着父母吃过不少苦,对父亲的惨死满腹悲愤,懂事特别早,不到十八岁就听从母亲安排把婚姻问题解决,更改了出生年纪娶回老首长推荐的吴家女儿,在学习上也加倍努力,同年夏天考上人大。可惜吴琪单纯浪漫,对这种婚姻颇有微词又不敢反抗,对丈夫的态度相当冷漠,生孩子的时候伤了元气,月子里又没养好,女儿才三个月就撤手人寰。
吴家对此迁怒于唐民益,葬礼办完就把外孙女接回吴家,还给她改姓吴,时不时给唐家使些小绊子,可这一切都不能阻挡唐民益将要大步垮入政坛的理想。
任凭岳父母如何骂他,他隔三差五上门拜访,哪怕吴家在外散布他克父克妻是个孤煞命。甚至对于母亲和贾建业关系异常的谣言,他也从不显出任何怒意,在校内的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情绪稳定,这个不满十九岁的青年竟然拥有钢铁般的意志。
所有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在哪里失去的,就要在哪里找回来,唐民益从懂事起就立志投身政坛,把父亲强国富民的遗愿以实际行动贯彻终生,任何阻力都无法消磨那种气魄和雄心。
这些事贾青宏都知道,是小时候听爷爷说的。爷爷亲自教过他很多道理,唐民益是爷爷口中那个最值得他学习效仿的人。
他和唐家女儿的亲事,也是早早就由唐奶奶和爷爷定下的,婚前唐民益这个准岳父数次问他,还提到不想让年轻人跟自己当初一样,他完全可以提出反对。可他怎么会不同意?他的父亲和后妈早就把他的工作做通,加上他对唐民益的崇敬和仰慕,对那桩婚事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现在回头想来,唐欣雁当初是不愿意嫁给他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反对。结婚十来年,他们根本没有夫妻之实,又从哪里去生孩子呢?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即使面对父亲和岳父,都从没说起过。
唐欣雁学历很高,婚后还一直在念书,平常对他的态度冷淡到北极,也不跟他怎么交流沟通。对于一个高知女学者,他这种纨绔子弟也确实就像垃圾吧,很可能是看在两家交情太深的份上,才纡尊降贵嫁给他来让唐民益满意?欣雁对他这个丈夫完全看不起,对父亲唐民益却是敬爱崇拜,言听计从。
他想着那些前尘旧事,对眼前的唐民益更加愧疚,上辈子他辜负了这个对他最好的人,还连累到对方奋斗终生的雄图大业——上门女婿身上出了大案,岳父怎么可能完全脱开关系?他那个亲爹要摘掉乌纱,岳父只怕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小家伙一直呆呆地盯着唐民益看,唐奶奶心里那叫个高兴,推着儿子上前坐在床边,“跟宏宏多亲近亲近!”
唐民益也被他的眼神逗得莞尔失笑,捏住他的小手柔声哄起来,“宏宏,想跟唐叔叔说什么?”
他脸上发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反正他还只是个孩子,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干脆大大方方地说:“宏宏、喜欢、唐叔叔!”
唐民益的表情完全放松下来,带着舒心的笑容摸了摸他的脸,“乖孩子,唐叔叔也喜欢你。”
贾老爷子看着大孙子粘着唐民益的模样,再看看那对站得挺远的夫妻,叹着长气皱起眉头。
唐奶奶眼睛发亮,看着贾建业欲言又止。老爷子再叹了口气,“大妹子,我是挡不住你了,你想说啥?”
她清了清嗓子,当着众人的面开口,“那我就说了,其实也没别的事……还是那一桩。老大哥啊,你看宏宏在贾家是不是老生病嘛?我就说那个大师没骗我!每次宏宏接到咱们家去玩,他一点事没有,能吃能睡的呢!大师早说了他旺唐家,唐家也很旺他呀!”
贾建业双眼直翻,语气却是无奈的,“你那是封建糟粕!什么大师小师的,你一个堂堂的女元帅还相信那些!”
唐奶奶讪然一笑,顺着老爷子的话头认错,“好好好,是糟粕……糟粕也要批判地论证嘛,他说的话很准啊,而且事情都对得上!宏宏每次生病的时间,还有去我们家发生好事儿的时间……再说了,我们两家什么关系?宏宏养在贾家还是养在唐家,不都是一样的嘛?”
贾建业听得胸口很梗,偏偏还找不到话来反驳这个“一样”,心里倒是大叫着“怎么可能一样”?老爷子经的事多,听着唐奶奶的话觉得有点不对头,哪来的一个“大师”,能把贾家的家事算得这么准?当下扬起眉毛冷冷地瞥了站在门边的儿媳一眼。
“唉,老大哥啊,我吕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也是为了宏宏好!你说,这孩子从小养在贾家,那毛病就没有断过啊,天意注定的事情,您就答应我吧?啊?”
贾青宏听到这里,才从震惊转到确信,唐奶奶不是开玩笑,真的想把他收养到唐家去?他小时候竟然发生过这种事?但结果是唐奶奶失败了,原因不知道出在自己身上,还是爷爷身上?
不过,他可以肯定,原因不是出在那对虚情假义的夫妻身上。唐奶奶提起这事显然不是第一遭,那个所谓的“大师”估计跟他后妈离不了关系。
对于唐奶奶的提议,他的后妈和亲爹都是一言不发,往好了说是小辈不敢在长辈面前插嘴,可先前老爷子发脾气的时候,他亲爹却为了后妈跟老爷子顶过嘴。
唐奶奶那贪婪的眼神直盯着贾老爷子,把这位老大哥闹得百般为难。
照说按唐立本跟他的交情和恩情,就算他自己舍命也是应该的,但把长子嫡孙过继到别人家去,他怎么会舍得?那张老脸又往哪里搁?
他倒是对唐家放心,肯定会对宏宏真心疼爱,就是担心旁人的乱议论,估计少不得戳他的脊梁骨,骂贾家因为政治原因赶走原先的儿媳妇,把对自家有利的第三者抬进门做孩子后妈,临到头了还由他这个老爷子当家,公然遗弃长子嫡孙。
可是看看那对垂头夫妻,他又不得不多想几步,现在他还活着,媳妇都敢做这些小动作,就是仗着他总有看顾不到的时候;那么等他不在了,这个媳妇还不翻了天去?大孙子年纪小身体弱,指不定会被折腾成什么样呢。
贾建业思前想后,眉头紧锁,半天才吭出一句,“唉,不行,真的不行!”
第4章离开狼窝
唐奶奶急得拍大腿,“怎么不行?哎哟老大哥,您是不是担心我们对他不好啊?我吕娟今天就给您发个毒誓……”
贾建业赶紧拦她,“大妹子!别别别!我哪能不信你啊……那、那都是我们两个老的在说,也该听听小辈们的意见不是?”
老爷子说着话猛盯自己儿子,那眼神就像高压炮,可贾思源身子刚刚一动,就被老婆扯了扯衣角。
孙成凤往前站上一步,委委屈屈地小声说:“既然您要我们小辈说,那我就大着胆子说几句。这事唐奶奶不是第一次提,照理说咱们家肯定不能答应,宏宏可是贾家的长子嫡孙,就算放在平常家里,也没有过继给别家的道理。不光外人要戳我和思源的脊梁骨,公公也很难做人,可就像唐奶奶说的,那位大师要是真准,宏宏在咱们家一直养不好,那所有的骂名都只会堆在我头上。”
她说到这儿就哽咽起来,“都说后妈难做,贾家的后妈更难做。宏宏三天两头地生病,我这个当妈的难辞其咎啊。要是真中了大师说的,我这媳妇就怎么都是错,里外不是人啊!”
听孙成风说完,唐民益也站起来开口了。
“妈,贾伯伯,那我也说两句。其实,我是不信什么旺不旺的,但我确实很喜欢宏宏。我以前听我爸说,战场上您救了他好几回,也相互嘱托过要是有个万一,得把彼此的子女当成亲生的照顾。现在是和平年代了,可我们两家的情谊没变,您要愿意让宏宏做我的儿子,我保证他就是我唐民益的亲儿子。”
贾青宏听着岳父这一席话,看着对方脸上认真的表情,心里是百般滋味。他知道岳父是个一言九鼎的男人,从上辈子就知道,原来如此年轻时的岳父就已经对他付出过这种承诺。
唐奶奶听儿子果然比她说得好,老脸上重新燃起希冀,添砖加瓦地补充道:“是啊老大哥,我们唐家人丁单薄,贾家儿孙满堂,您就拿出革命情谊,帮帮我们这家孤儿寡妇。”
唐奶奶一边说一边抹眼泪,老爷子被这番话说得眼睛都湿了,想起死得不明不白的唐立本。
唐民益声音清朗坚定,回头看了眼孩子又接着说:“我妈虽然是有点迷信,但她说的也是事实。宏宏在这边动不动就生病,每次到我们家住个几天,情况就能好上许多。当然,我没有责怪大哥和孙姐的意思。他们确实忙,大哥在市委上班,孙姐还没出月子,宏宏身体这么弱,很不好照顾,也别把大人累坏了。”
唐奶奶连声附和,“是啊是啊,宏宏每次去我们那都能养起点肉来,回来一病,就又掉下去了,看着多让人心疼!老大哥啊,咱们都一把年纪了,哪用得着管别人怎么说三道四的?都是为孩子着想嘛!”
贾建业默然听了半天,硬是没等到自家儿子开口,这样被唐家两员大将左右夹攻,心里不由对贾思源很有点上火,冲着儿子吼上了,“思源!你哑了?!”
贾思源实在躲不过去了,只得带着笑出声,“爸,这个事嘛……我哪有发表意见的余地,我和成凤都听您的指示。”
贾建业气得够呛,这个大儿子在市委才上了几天班呢,就把那股官腔带到家里、带到亲生儿子身上来了?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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