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渐心中暗暗感叹,若是自己不在了,让梁国面对栾云晔的虎狼之师,实在是没有胜算。越看越是觉得,议和才是唯一的好办法,自己的牺牲真是值得。
临来之前,林渐便问了栾云晔,禁军左卫的上将军,是许太师的嫡长子,名叫许华。
林渐不许人通报许华,绕过许华的营帐,直接找了军中的李主簿,要查看禁军左卫的名册。
李主簿为难道:这查看禁军中名册、账簿,没有上将军首肯不可,请让下官先禀明许将军
林渐道:本官奉旨查看,你要用许将军来压本官?
李主簿是个眼尖的文官,早就注意到了林渐手上的戒指。若只是上面来督察的官员,就是宰相平章来了也不怕,可这见之如见君面的玉龙戒他得罪不起。
这位若执意要查,不给就等于抗旨。
李主簿抹了把汗,正要起身去取名册和账本,只闻帐外一个洪亮的声音道:这位就是陛下新任命的林平章?
林渐寻声看去,只见一名身穿铠甲的青年男子从门外走进来,趾高气昂地对林渐说道,我这左卫不比后宫,只听命于天家,禁军名册,更不是你想查就能查。
林渐微笑道:若无天家应允,本官怎敢擅入禁军大营,查禁军名册?
许华早就听闻林渐是女子假扮,在宫中夺妹妹许妃的恩宠,在朝中还要女扮男装与父亲许太师分庭抗礼,心中对之早就不满,如今还要来多管军中之事,更是十分不服。
许华轻蔑地冷笑一声,自己走到了上首坐下来,盯着林渐的脸,轻蔑地悠悠说道:明明以色侍人,不好好侍奉君上,非要无事生非,干预军国大事,可见有些人,急功近利好高骛远,缺少自知之明。就算有天家应允,那也一定是你这妖后祸国蛊惑君心!
林渐微微蹙眉。
李主簿吓得面如土色,悄悄对许将军指了指左手食指上。
许华心中对林渐一肚子气,丝毫没有注意李主簿的提醒,继续趾高气昂地看着林渐说道:当今圣上明辨是非,怎会派你来查我军营?依本将军看来,定是你假传君命。假传旨意还擅闯禁军大营,本将军有权就地格杀!
栾云晔立于背光的暗处,看了许华一眼,眸中一抹寒光掠过。
李主簿急得直跺脚,许将军能不能把林渐格杀不知道,但得罪了林渐自己和许将军都性命不保倒是真的。李主簿连忙对林渐赔笑道:林平章千万别往心里去,将军他性情耿直,并非有心冒犯。
本将军就是有心冒犯,他又能怎么样?许华推开李主簿,握紧腰间的佩剑,起身对林渐道,今日既然妖后都送上门了,本将军就要替□□道为民除害,清君侧之奸贼。
林渐微微一笑,问道:将军想如何清君侧?
免得说本将军以多欺少,林渐,听说你不是很厉害吗?许华心中知道林渐是假扮的,对付一个后宫女子自然无所畏惧,以命相博,生死不论,你敢不敢?你若是赢得了本将军,这禁军左卫随你怎么查!
林渐镇定自若,微笑道:本官奉旨调查,有法可依,许将军阻止本官调查,还要以命相博,请问是依的什么法?
妖后少废话!看剑!
随着一声大喝,明晃晃的一剑已经刺到林渐眼前,林渐立即飞身避开。
砰一阵疾风扑面,下一刻,许华胸口如被一座大山重重撞上,整个人往后摔去,砸毁了身后桌案。
林渐淡淡立于原地,若非衣袂还在余风之中轻动,根本看不出方才刚与人交过手。打趴一名足以以一当百的禁军将领,不过须臾之间。
立于黑暗中,剑刚出鞘三寸,栾云晔没有动。回想这些日来看他如何帮自己治国理政,如今再看他如何出手。自己那沧州十五城,丢的果真半点不冤。
抱歉本官还有公务在身,麻烦许将军自己去看个伤。林渐只看了一眼被打趴在地的许华,淡淡地转头对李主簿道,请把我要的东西取来。
李主簿吓得双腿抖如筛糠,连忙去把左卫名册和账簿一应档案都搬了出来给林渐过目。
林渐翻了翻名册,只查看不过一时半刻,抬头问道:禁军左卫十一组三万五千七百人,除去今日两组宫中当值,其余人都在营中?
李主簿暗暗吃惊林渐将情况摸清得这样快,恭敬地回答道:今日早晨有演练,其余人确实都在。
正好。林渐将名册合上,递回李主簿,转头对栾云晔道,走,去看看。
林渐跟着李主簿上了演兵场,左卫正在几名将军带领下训练,只见左卫的确训练有素,令行禁止,林渐只看了会儿,随意指着最左边一组对主簿问道:这是第几组?
李主簿答道:第五。
林渐微微点头,道:停下,报数。
李主簿一愣,胆战心惊地看了林渐一眼,过去和一名将军说了几句,便让第五组停下报数。
第五组报完数,是整整两千人。
李主簿后背直冒冷汗,心中估摸着林渐□□分来者不善,问道:平章大人,这是何意
林渐道:不忙,你再让那边第三组报数。
李主簿硬着头皮从了命。
第三组报完数,竟是一千八百人。
李主簿小心翼翼地看了林渐一眼。
林渐道看着李主簿道:方才本官查看你的账簿,每月月俸,时节贴补,这两组人数都是支取三千人份例。
李主簿战战兢兢道:林平章
宫中禁卫人数不能少,我想你们是时常拆东补西,今日一二组入宫,就从其他组中匀些。林渐道,非有君命不能入营调查,而陛下就算亲自前来,你们也早有风声。陛下日理万机每次定然只是抽查,你们事先填补就能搪塞过去。况且陛下平日应该只看治军如何,也不会真想到要查人数。
禁军就在陛下眼前,你们都敢虚造人数。若是放你们到边疆,岂不是翻了天?
李主簿跪趴在地,颤声道:平章大人殊不知,莫说整个商国皆是如此,便是商国之外也没有一国不是如此。不如此何以震慑别国?不如此何以
何以中饱私囊?林渐淡淡道。
温润的嗓音虽是恬淡,却威严不可侵犯,李主簿浑身一抖,道:平章若是要查,整个商国没有一处会比这里好。您新官上任,即使如今深得陛下信任,也应当掂量掂量。水至清则无鱼,若真要查到大家脸上都挂不住,就如拽倒大树,平章立于树下又岂能独善其身?
林渐听得出这李主簿是在威吓自己,查了一个左卫是小,但商国若举国上下皆是如此,势力盘根错节,要全部纠正不知得得罪多少权贵,难免最后自身难保。
但林渐本就不在乎栾云晔给的一官半职,更何况本就病得朝不保夕,哪里会在乎这些。
林渐淡淡反问道:积弊日重不能及时拨乱反正,若至于百姓困苦、大厦将倾之日,又有谁能独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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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兰华殿
什么?本宫的哥哥被陛下革职查办?!为什么?!许妃一把推开身边正在给自己捶腿的宫女,起身问跪在面前的侍女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因为林渐查了左卫。秋桐跪在地上,回禀道,许将军不仅被打伤,等林渐离开后,直接就被下旨查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