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二宝还有话想说。
将军啊,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这里有诅咒,你不怕的吗二宝抱着他开始冷却的身体,意外的很平静。
他不再像上次那样歇斯底里了,因为他终于想通了许多道理。
亲手救回来的人,再亲手送他走,似乎是理所应当。当年那个偷偷摸蛋壳的小男孩走了以后,十八年的幽寂岁月一样过来了。
然而人心不足,若没见过世上的好风景,也不会惧怕身后的黑暗。他从来都不是个勇敢的人,遇到挫折也只会喊将军救命罢了。
肥壮饱满的藤萝绿叶似是懂得了小圣子的心意,纷纷聚拢到一起,在他和已死之人的身下铺就一张绿意浓郁的软毯。
死了死了!慧人暴君死了!
他是谁,他是谁?啊,我认出来了,他是那个人的儿子,是咱们仇人的儿子!
哈哈哈哈,终于死了!仇人的儿子死了,我的砍头之仇得报了,我圆满了!哈哈哈哈!
我也!我也!我要散了,我要散了
别忙呀,他不是死过一次的么,怎么又跑这儿死一次?不会还能复活吧?
不可能,他休想,这里是咱们异妖地界,他中了诅咒,他的伤口再也愈合不了啦!
是啊,是这样啊哈哈,那我真的圆满了,这回真要散了
他们好吵啊,幸好你已经听不见了。不过他们说得对,这回我救不了你了。藤枝不听我的话,我没办法把你带出去,也没办法让你的伤口愈合。二宝苦笑着。
其实带出去又怎么样呢,人已经死了,妖心也不再跳了。起死回生说得容易,他这辈子其实也只有一次施展的机会而已。
将军,我们两清了。二宝偎在藏弓身旁,头枕着他的肩膀。他的肩膀很宽厚,比软枕硬一点,但也很舒适。
二宝咬开了左右手的脉管,血液顺着白皙的手臂滑到手肘,又一条条浸入土壤。家里还有许多牵挂,但他没有精力去管了。
苍生万灵,熙熙攘攘,来也去也,孑然独自。他能得一真心人陪伴,又有何憾。
夜幕快要降临,生死相隔的人共享此刻的安宁。他们只是短暂分别,他们会在天亮之前重逢。
这是什么气味?香香的。
二宝疲倦地睁开眼,发现碧色软毯之上开出了许多白色的小花,还有更多花骨朵儿都在绽放,发出极其细微的剥剥之声。
碧色软毯变成了圣洁的白毯,无数枯枝爬来又远去,远去的时候已变成了翠绿。仿佛是久旱之地挖出了泉眼,干渴的人们相互奔走告知,也分享着属于他们的快乐。
血液继续渗透,沉寂多年的种子破土而出,一片鲜活热闹。古老的大树褪掉了枯死的旧皮,长出新绿,风中送出信号,招摇路过的鸟儿在此歇息。
现在是春天么?二宝失笑。
他看着自己的伤口,没有愈合,因为不断有小生命爬上来吮吸。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块血蓉糕,快被分吃干净了。
但无所谓,求仁得仁。
未来的某一天,必定还会有新的生命在他腐烂的地方诞生。暴君也好,圣子也罢,他们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花香愈发浓郁,编织了一场美丽的梦。二宝快要在梦中沉睡过去了。然而一声狼嚎传来,硬生生打破了这场梦。
猝然睁开眼睛,二宝看见邱冷峻正在朝他奔来。
嗷呜邱冷峻奔到跟前,不由分说就开始撕咬那些妖藤,先把缠住二宝手腕贪婪吸血的全咬断了。
等等,邱冷峻,你冷静一点。
不是,别再发疯了,听我说。
哎呀邱冷峻!又不听话了吗!
终于喝止住邱冷峻,二宝鼻子一阵发酸,心里又苦又甜。真没想到邱冷峻能找到这儿来,这里距离昆仑何止千里远,它是怎么在一天之内赶到的?
抬起邱冷峻的爪子看了看,果然,都跑出血了。你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总是擅自脱离队伍,四眼儿都比你乖了!
邱冷峻被训斥,似是有些难为情地往后退了退,按在二宝掌心的前爪却动作很轻,像是怕踩疼了他。
二宝心软了,摸了摸邱冷峻的毛发,乖,不是成心要骂你。你不该来的,这里有诅咒,可没听说狗能例外邱冷峻啊,以后我不在了可怎么办?
邱冷峻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再次引颈长嚎,声音悲怆凄凉。二宝的眼泪滑了下来,又突然破涕,算啦,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临死之前给你开慧吧。
谁知他还没动手,邱冷峻就开口了:殿下,不用了。
二宝:%¥#@*!!
妖怪!救命!这里有妖怪!
邱冷峻伏到地上,像是在行礼,殿下,我是您的族民,请不要害怕。我将永远忠于您,守护您,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您。
二宝睁着眼睛,你是异妖?!!
邱冷峻说:是的,圣子殿下。种子会在灰烬中重生,异妖的火种生生不息。圣子,请看远方。
远方暮色沉沉,灰烬却比之前少了大半。随着绿色蔓延,那些嘈杂乱语也停止了。而在暮色之中,星星点点的光芒升了起来,在树里里忽闪忽闪,真正是充满生命气息的光点。
邱冷峻二宝震惊得不能自已,也万分感动,邱冷峻,你居然能召唤萤火虫,怎么不早说?
邱冷峻:殿下,那些不是萤火虫,而是咱们族民的眼睛。他们没有死,该在的都在呢。
你说什么?你说的是真的,族民,族民还在?二宝的胸腔里灌满了热流,眼眶也被泪水霸占了。
邱冷峻说:是的,我们的族群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吸纳其中的能量,本该和它融为一体,但离开它,我们仍然是我们,哪怕全都变了模样。
二宝这才意识到什么,嘴唇微微颤抖,邱冷峻,所以你以前也是一个人吗?
邱冷峻说:是,如果异妖也算人。殿下请不要为我感到难过,对我来说,现在和过去并没有两样,只要能守护您就好。
二宝动容,扁了扁嘴,邱冷峻,我让你受委屈了。我早该看出来的,你跟别狗都不一样。邱冷峻,邱冷峻啊!!
小圣子忽然抱住自家狗子,放声嚎啕,嚎了几声又抹掉眼泪,趴在地上往邱冷峻肚皮的某个部位观察。
邱冷峻登时夹紧后腿,殿下!!
二宝爬起来,哦,不是,你别误会。我只是在想,你不是一条公狗么,难道没有经历过发狂的阶段?你到底几岁了?
邱冷峻忍下心底的咆哮,殿下,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很想说,我是狼,不是狗。我的年龄比您还要大上几岁,虽然变成了狼的形态,但衰老的速度和从前差不多。至于发狂阶段,的确没有,那就说来话长了。殿下,您刚被妖藤掳走时我就察觉了,无奈追不上它,差点误了大事。殿下,我想告诉您
等等,我先捋一捋。二宝恍然想起了从前看过的话本戏。忠诚的骑士隐姓埋名守护自己的小主人多年,却在小主人长大以后道出了当年国破家亡的真相,企图说服小主人扛起复国的大旗来。
反观自己,不就是原型么!
二宝于是当场翻脸,趴下来死死抱住藏弓的身体,把脸埋进对方的肩窝,一副谁也别想拆散我俩的架势,嚷道:不要,复国什么的我不会去做的,别把这枷锁套在我脖子上。
邱冷峻说:殿下,您
不行就是不行!二宝不叫他说完,为了一部分人就去剥夺另一部分人生存的权利,那是不对的。我本来就窝囊,也没有大志向,你怎么看我都无所谓,反正不管剩下的时间还有多少,我都只想和将军一起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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