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蕊浮萍作者:菊文字
第5节
这一场丁牧遥吃的叫一个餍足,事后他还不算不讲究,没有不管不顾地翻盖就睡,而是带着类似致幻剂后的一点点虚妄的的幸福寂寞的态度给倪端松了绑。对方已经瘫做一团,眼泪似乎也在刚才的凌虐过程中流得枯槁,他整个身体软塌塌的,没了绳索的支撑力道整个人顺势就倒下去。
丁牧遥忙给捞起来,他自觉刚刚虽然情绪上很high,然而技术上他还是有分寸的,不至于就把人毁成这样,又想倪端确实不正常,别哪根神经又烧坏了,他在七月流火里的日子又要不好过了。
想想肖桑还真是麻烦——艹!他竟然对一个鸭头忌惮三分!
他把人弄进浴室,打开花洒对着倪端冲洗。
可能水流的冲击让他略略清醒,他缩起身体,躲避着水流的冲刷,像野兽一样低声嘶吼,里面都是恐惧的余音。
“我认罪!”他凄厉地喊叫出来,“我认罪!!求求你们不要折磨我了!”
丁牧遥手里拿着花洒一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然后突然被一把推开,倪端夺路而逃。
等到丁牧遥追出去的时候只看到阳台眼白影一晃,人已经从那上面消失了。
愣了愣丁牧遥才反映过来——艹!这是跳楼自杀了!!
当时丁牧遥就给震住了,是真的震住了。
他虽然在海外几年跟外国顽主学了点冒险精神和及时行乐的点子,可其实没见过什么血腥的大场面,玩玩调教还勉强算是品位,和是玩虐杀就是变态了。只要扯上人命还是有点麻烦的。
他脑子里飞快地盘算各种厉害,七月流火、吴爷、他家里父母叔伯朋友林林总总的关系在脑中下了一盘快棋,结论是——这事能压下来。
不过也不是能不能压下来的问题,他可不想被人背后指点说是虐杀鸭子的变态啊!各种混乱。
他转身冲下楼看人还能抢救下不。
下了楼看到“草坪横尸”的现场,还是心悸,壮着胆子靠过去。推推,不动,再感受下气息,为不可闻,最后听听心跳……幸好,还噗通噗通地跳着。
略微松了口气,丁牧遥抬头看看阳台,艹!他还真是给吓傻了,他卧室就特么在二楼!要是能摔死才是逆天的存在。
19、靠山
倪端醒过来发现自己仍旧在丁牧遥的床上,旁边一位医生在关注着他的动静。倪端并不意外,这样的局面。
首先出了这样的事情丁少不想搞大,自然不会把自己送医院,而有钱人家养个把随传随到的家庭医生也是正常。
“你醒了。”对方问了几个常规的问题,确认他的身体无恙。
倪端冷冰冰地回答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这医生和丁家相交多年,也知道丁牧遥的“爱好”,奇怪丁少是个有分寸的,鲜少失手,这次却半夜急召他过来救人。而当看到这个差点被玩坏掉的b的时候,他心中顿时起了疑惑……
在排除了脑震荡骨折内出血等一系列进一步的伤害之后,医生看着倪端,犹豫地问:“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倪端头侧过一旁对着窗外,那里伸展到二楼的是一株槭枫的枝叶,绿得浓密黏稠,他眼球的玻璃体映射出来绿光斑驳徒然多了几分妖气。
“我读博的时候曾经帮导师带过几堂课,”医生自顾自回忆起来,“里面有个师弟很出众,不光是长相出众,技术更是漂亮,看到他那双手利落地解剖缝合,我就想这人绝对是做外科的天才,在他的手下,不管是堵塞的心脏还是淤血的脑子似乎都可以完好如初。”医生看了看床上的b,“后来听说他出了些事情……你认识他吗?”
倪端终于开口,语气懒洋洋冷冰冰,“我只是七月流火里的b,不认识你的什么师弟。要认亲未免有点远。”
医生皱眉,深觉可惜,可惜的是人生的际遇竟是如此不同,可惜的是再也没有机会见识那一双天才的手用手术刀弹奏生命的乐章。
他站在床前垂头沉思惋惜,仿佛在谁的棺前做最后的悼念。
倪端突然坐起来,被角滑下来露出肩头和锁骨,一侧的头发滑下却恰好遮住那道狰狞的疤,他冷哼一声,“我不认识什么师弟,却认得你——x军总医院的大主任医师,迪都市有名的一把刀,现在却为首长少爷的玩物半夜出诊,成了权贵豢养的赤脚医生,果真医疗系统不好混,为了功名各种巴结。”他吃吃笑出来,“什么悬壶济世,什么杏林春暖……真是好笑。”手捂着嘴唇笑得直耸肩膀。
医生没再说什么走了出去。
丁牧遥睡眼惺忪地走进来,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落地窗旁舒服的懒人沙发上,意犹未尽地抻着懒腰,然后托腮坐在那里发呆。
倪端早已经收起了刚刚在医生面前的刺猬模样,有点紧张地讨好地看着他,讪讪地说:“丁少,抱歉,我好像搞砸了。”
丁牧遥翘了个标准的纨绔子弟的二郎腿,还是不说话,眼神却好歹放在倪端的身上,似有深意打量。
倪端强作镇定,笑吟吟地说:“本来昨晚前半场我觉得很带感的,后来……那只是个意外,我保证下次不会了。丁少你无论玩什么我都会让你尽兴。”——已经接近于急于拉住金主的流莺会说的台词,倪端此刻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失去丁牧遥。
然而丁少的眼神戏谑中透着鄙夷、鄙夷里有几分玩味。他悠悠地说:“我找人查了你的底。你学生证上的照片看着跟现在判若两人。”
倪端的心沉下去,他预感自己一段时间以来的努力快要白费了。本来这次已经无比地接近目标了,结果却功亏一篑,自己也许真是疯了,居然在那种情况下崩溃。
他几乎不和客人玩调教,怕的就是没有自控的把握。这次是他急功近利,太想讨好套牢丁牧遥,他太需要这颗大树,在阴凉下让仇恨落地生根发狠地生长。
在这之前他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把每周一次的心里治疗提高到两次,他想好好表现,比谁都不想疯狂……可是当他被捆绑起来,那些绳索勒紧皮肉,仿佛勒紧骨血,他惊恐地觉得自己就要这样被杀掉,身体上的痛苦勾起了精神上的痛苦,模糊了时间的界限,过去和现在重叠,像两席湿冷肮脏的毛毯裹在他身上。无论如何提醒自己这不过是幻觉,再没有人能伤害自己,结果……他还是崩溃了。
其实他迟早是要向对方陈情,只是这样被迫摊牌太过被动,效果也背道而驰。只是他不确定丁牧遥这样猫捉老鼠的姿态意图是什么,但是自己表现那么差劲,也没有被剥光了丢出去,甚至还请来医生诊治,看来这个少爷也不是彻底厌弃自己。
倪端抓住一线希望,勉强笑说:“丁少自然也知道我大学没有毕业就做了牢,其实就只有高中毕业的学历而已……”
丁牧遥摇摇头,“我有点困,要不然的话陪你多玩会游戏也好。不过现在就开门见山地说吧,说完了我还去补觉——你是打算拿我当凯子,利用我给你报仇吧?可是你觉不觉得你这里,”他指指脑袋,“想的太简单点?你只是我包下来的b,不是情人,不是朋友。说的直白点,你买到一个很中意的充气娃娃,你会去为了这个充气娃娃而得罪现实的朋友吗?”
倪端眨眨眼睛,迟疑了有半分钟,直到丁牧遥不耐烦地站起来,抻了个懒腰转身要走,他才低声说:“丁少你既然已经查了我的底,应该知道我是冤枉的。”
丁牧遥抄着口袋,站在那里不怎么感兴趣地说:“我不知道——至少档案上你的醉行板上钉钉,你要或者洗冤想别的法子吧。”他昨晚找的是国a局的他爸的老部下,体制内的调查比较概括,所以丁牧遥知道倪端从小到大上学的学校,知道他的户口从监狱出来迁到哪,当然为了弥补档案的枯燥空白,调查人也附送上一点倪端当年案子的内情,几句话也就说明白了。
倪端已经低下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自顾自说起来,“昨天我会崩溃是因为……被绑起来为所欲为的时候我一下子想起来自己被警察关押的那四十八小时的事情。我一下子就不行了。其实我是从那以后就有点不正常了,没有人被那样对待过之后还会正常的。你看到过我以前上学时候的照片,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丁牧遥本来对他冤枉不冤枉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可是突然听了一耳朵“四十八小时监禁”,就迈不动步了,突然改变主意不走了,又一屁股坐下,饶有兴致地听现场版。
不知道倪端是不是故意吊着丁小变态的心,他自顾自用冰冷无机质的声音陈述着自己被警察屈打成招的整个过程。
“那些场景我很少对人讲……不,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有时候从噩梦里惊醒,我会疑心所有我经历的那些也不过是噩梦的一部分,我其实没有被人从实验室里揪出来直接关进警察局的审讯室。我还是我,在医学院里为了成为医生的梦想而认真努力。这么多年我背负仇恨太久也太累,甚至也希望如果那只是一个疯子的被害妄想就好了,只可惜我的现实比梦魇更可怕,越是清醒就越让人痛苦……”
丁牧遥挥挥手,“别说这些虚的,我想听你说说你在警察局里那段——说说他们怎么逼供的。”变态饥渴的小眼神。
倪端沉默良久,很显然,那是他最不想提及的黑暗一页,可以说他的人生是被那四十八小时腰斩的,所有的光明、快乐、荣誉都留在彼岸,渡过了那四十八小时,就只剩下黑暗肮脏罪恶和仇恨苟延残喘。
他说从未和人提及,此话不假,他的生命力已经没有了可以分享这些痛楚的人。可是现在在他的恩客面前,他必须重拾起面对那一段天昏地暗时光的勇气!
“他们……逼我承认偷窃,为了在四十八小时之前得到我的口供,他们把我绑在审讯室的椅子上,不让喝水不让上厕所不让睡觉,将我连人带椅子踹到墙角里……”他颤抖着捂住嘴,不想再听到这些话,可是那些话好像是时候破土而出的寄生虫一样挣扎着扭曲着钻出来,宿主被折磨得千疮百孔。
丁牧遥一边听一边滚动着喉咙,盯着这个像要入魔的男子——一个美丽的、曾经被用非人的手段虐待过的男子。
丁牧遥一颗微变态的心又骚动了。
“……最后他们围着我站成一个人圈商量,说如果我再不招的话出去也是个麻烦,不如就把我从四楼丢下去摔死,对外说是畏罪自杀,到时候死无对证……他们把我压到窗子边,打开窗子,把我往外推,我大头朝下看到地面……”倪端抖得像个筛子,眼睛里全是对死亡的恐怖热光。
丁牧遥忍不住说:“也许那些警察不过是吓唬你而已,他们没那个胆子的。”
托他的福,倪端好歹从那恐怖回忆的泥淖中略微抽出点身,定了定神,摇头,“真正像要杀人的人眼神和态度都不一样的,你没见过那种所谓杀气的东西……他们是真的想要杀了我交差。”
丁牧遥想了想,点头,“也是。毕竟想要整你的是他们的头儿,不办利索点他们以后仕途也就无望了。”这种事情并不是只在部队里存在,警察队伍里又何尝不是?上面委派下来的任务,砸锅卖铁杀人放火也要去卖命。只要为上面的人办成几件得力的事情,攀上一定的关系,就等于搭上了顺风船,否则就会被退落水中溺水而亡。“——然后呢?”
“……然后我就招认了,承认我偷了学校解剖室的尸体、一些砷还有不知道什么地方的钱。再然后我坐了三年的牢,出来进了七月流火成了一个专门做官员生意的鸭子。”倪端已经渐渐平静下来,说了一大场,他居然咬牙挺过,而没有再次崩溃,只是整个人已经大汗淋漓,仿佛脱水一般。他咬咬牙,“丁少,谢谢你肯听我说这件事。我是想要借助你的力量的,可是我不贪心,不是想要你为我做什么得罪人的大事,只要你肯对外面表示我是你的人就可以——真的,其他的事情我一个人就可以。”
丁牧遥心情还不算赖,他简直是觉得这个鸭子疯也疯的有点意思,“你真是就只是想让我罩着这么一点点而已?这样的话你去找随便什么比ga局长的官衔大的人就可以了,何苦在我身上下本钱。”
倪端抬头看着他,“因为那些老狐狸都没有这个胆量和势力。”
丁牧遥笑,“难道我就看看那么像个当干爹的料?”
倪端摇头,“因为你还年轻,年轻人总会对这个世界抱有一定的探索的热情和兴趣,而老年人则自认为经历世事,眼里除了金钱欲望和安稳就没有别的想法了;还因为你的军队背景,警察说起来是维护社会治安的队伍,实际上在你们面前,他们只是走狗。没有人敢跟你们叫板——我要找的就是一个对别人的复仇游戏抱有兴趣又势力强大的靠山来保护我的安全。真的就只是保护我的安全而已。我不想再被人从四楼的窗子往下推,脑浆流一地死不瞑目。”他捏紧拳头。
丁牧遥玩味地笑,“……那我有什么好处?”
“……我唯一能报答的就只有身体而已,如果你不嫌弃……”
“好了好了,我可领教了你光着屁股跳楼的英姿了。说实话还真吓到我。”
倪端眼神黯淡下去,满嘴的苦涩,勉强说:“如果你不答应也没什么,我会寻找别的办法。现在的我不过是个鬼,如果不能用他们的血来超度就永世不得超生。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报仇。”
“有一点你说的有道理,”丁牧遥慢悠悠地说,“我对你一个人如何能扳倒大树还是有点好奇的。”
倪端愣住了,小心翼翼地说,“丁少你这是……是答应了?”
丁牧遥笑说,“我说好只能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其他的忙是不会帮的。”
倪端满眼热切却正色地保证,“我保证不会给丁少找更多的麻烦。”
丁牧遥打着哈欠站起来,又想起什么说,“下次不如就在一楼,你跳出去也没什么。”
20、游园惊梦
医大的校园里季节正是好,阳光普照,树影斑驳,倪端过惯了夜生活很久没出来晒太阳,他坐在长椅上打了个哈欠,抬头不小心看到湛蓝的天空。天凉好个秋。他眯起眼,像猫一样舒舒服服地盘踞在长椅上,享受这难得午后的宁静,心情仿佛也很久没有这般平静。
倪端穿了一身黑色的皮革装,硕大的黑超墨镜遮住所有的眼波,一侧的及颌长发又掩住小半张脸,整个面目都模糊在黑色的遮掩下。脖颈和手腕上又戴了厚重的银链,枷锁一样仿佛罪孽深重。因为消瘦,锁骨分明更多了几分神性似的压抑救赎感;而故意撕扯出几分褴褛的皮裤露出苍白得耀眼的肌底,又是夜行动物的颜色,吸血鬼一样。
正是上课的时间,行人不多,偶尔路过的人忍不住看这样一个和校园环境格格不入的青年,看一眼,再看一眼,又看一眼——嘭,撞到树上,撞醒了才悻悻揉着鹅一样的头走开。
又后悔刚刚没有拿出四凤偷偷照一张留念,说不定回去就认出来是哪个明星微服私访,到时候点击率转发率就都有了。
然而路人甲乙丙丁的心情倪端是不懂的,他张开双臂搭在长椅椅背上,脚伸直了一只搭在另一只上悠闲地晃,慵懒恣意,敞开怀抱拥抱校园秋色一样的姿态,远看着更像是被订在十字架上的堕天使了。
看着很酷散发着“生人勿近、熟人御免”气息的倪端其实没那么坏,他在很无聊地在暗自逗弄穿透舌尖的舌环。
他在等人,一个很久不见的人。
倪端的耐心一直很好,何况如果是等这个人的话,多久他都不介意,只要他肯来,他就等。
不过这几天体力透支,他身体的状况并不是很好,平常这个时候恐怕他还没起床,阳光再好也抵不过生物钟的力量,越晒越有几分昏昏欲睡。
他这样中弹一样四肢大开地躲在黑超后面打瞌睡,不知何时突然感到天色暗下来。
倪端不动声色地睁开眼,看到一个身影为他遮挡着阳光,那因逆光而不甚清晰的面容初看之下竟有几分陌生,然而再定神看去,却发现仍旧是他——正是他等的那个苏乾。
苏乾穿着一身白大褂,手抄着兜,默默无语地站在倪端面前。
倪端略略收起随意的姿态,摘下墨镜,仰头露出他那七月流火里招牌的笑,眼角就微微挑上去,“你来了。”
这场面有点像张爱玲说的那个,在时间无尽的洪荒中,不早不晚,恰遇到那个他,只一句足以刻骨铭心——你来了。
苏乾仍旧绷着脸,不语。
倪端往旁边让了让,空出半边椅子,“坐。”
苏乾迟疑了下,还是依言坐下。
倪端说:“你这是刚上完课还是刚做完手术?怎么衣服都没换就跑出来了。”
苏乾好容易说话了,“有点突然……”他的声音低沉,倪端已经好几年没听他说过话了,现在终于听到,他近乎贪婪地想凑得近一点,多听一点,不知道是否仍旧带着记忆力里的温度。
倪端笑眯眯地偏头看着他,“抱歉——今天突然想来曾经的校园走走,突然就想见见你。不知道你们变了没有。”
苏乾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干巴巴地回答,“学校这几年变化挺大。食堂翻修了,操场也铺了跑道,还有一些绿化景观……”
倪端点点头,笑说:“我刚刚走了一圈,确实快人不出来了,老教学楼我看也推倒重盖了——好大的手笔。不过好在——”他笑笑,“你没怎么变。”
苏乾一直不看他的眼,“我……之前去看你,说你不肯见我。”
倪端想了下,“你是说我在里面的时候吧?——我那时候心情不好,谁都不想见。更何况,”他笑吟吟地补充,“我觉得自己再也配不上你,见又何必。”
苏乾一下子僵住了,低吟道:“……不要这样说……那现在见又何必?”
倪端笑说,“我说了,就是突然怀旧了。想来看看曾经熟悉的你们……我偏你的。其实是因为我想看看你过的好不好,看看离开我你有没有好好照顾你自己。”
苏乾已经快承受不住了,弯下腰,头埋在手里搓了搓,然后振作似的抬起头,勉强笑了笑,“我挺好的。你——你怎么样?”
倪端摊摊手,晃了晃脑袋,发梢也随着漾了漾,“你觉得怎样?”
苏乾无语。
变化岂止是大,简直是变了另外一个人。刚刚他踟蹰良久不敢相认,眼前的青年还哪里有一点从前那个斯文又骄傲的倪端的摸样?
苏乾嗓子眼里咕噜半晌,叹气,“你变了很多。我差点认不出来。”
倪端拍拍他的肩膀,“你和整个医大的变化加一起也赶不上我一个人的变化大这——不过这也是难免的。”
苏乾点点头,没了下文。
倪端绷不住太久,没一会就又整个人松懈下来,没正形地斜倚在长椅上,翘起二郎腿,抖啊抖,“这里其实没怎么变,几年的时光好像一转眼,疏忽一下就到跟前了,我甚至一闭眼睛还能想起来刚来这里报名那天的场面,到处都是人,你带着我逛校园——那边那个小操场,我曾经在那里看你比赛给你加油,还有那边树林里的小路,叶子又落了一地,早上晨跑踩上去特别舒服,老教学楼虽然没了不过实验楼还没变,我们曾经在里面……”
苏乾突然出言打断他:“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倪端知道当苏乾不想提及某个话题就会这样“巧妙地”转开话题,看来现在仍旧如此,有些习惯有些心思深入骨髓,不管分开多久,这男人仍旧被自己的一套包裹着,你没法改变他,只有适应他的方式。
他稍微调了下姿势,脚仍旧抖啊抖的,“我啊,我现在的工作还不错,工资待遇说的过去,也有小费拿,虽然当不了医生不过起码收入上也不算太吃亏。就是经常得上夜班,困得慌。”说着揉了揉眼睛,又笑说,“乾哥你也不错啊。我听说你毕业进了医大x院,继续跟x教授读博,还带学生教课,前途无量。真好,我替你开心。我们两个人里,至少有一个能出头也就好了,真的,我当时……”
苏乾突然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院里、还有、还有事,我得赶回去、改天、改天聊……”说着就没头没脸地扭头就走。
倪端有点急了,他刚收拾好心情来见人,结果没说几句人就跑了,这可不是白辛苦了。
他连忙追上去截住人,“乾哥你忙我知道。我来找你,真的没别的意思,不向你借钱,看把你急的。我现在看到你了,你很好,我就放心了。”
苏乾胸口起伏很激动隐忍的样子,勉强抬手看看表,“倪端我现在真是……”
“你忙你的,我不多耽误你。”倪端笑着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塞进他白大褂的上衣口袋,拍了拍,“这个是我现在工作的店,如果你偶尔也想找我叙叙旧,就到这里来找我好了,不过要晚上来,我们那里都是夜班。”
说着果真挥挥手,毫不拖泥带水地走开了。
苏乾大踏步地向前走了好一段,粗喘着气,忍不住回头看,阳光肆虐的午后,人早已没了倪端的影子。好像刚刚只是自己长久积郁的一个白日梦。
21、夜店惊情
他摸出口袋里的名片,上面写着“七月流火公关部”的字样。
虽然从未踏足那个场所,可是毕竟在这个城市里沉浮多年,耳濡目染也听说过这家夜店的大名,男公关是种什么职业苏乾不至于那么天真的以为真是坐在办公室里搞危机公关的职员。
回想刚刚见到面目全非的倪端,那一身的做派,一颦一笑都多了从前没有的风情,他认识的那个倪端,那个穿着干净的白t恤不怎么爱笑,一笑却是春暖花开的倪端再也不见了。
苏乾攥着七月流火那张镀金色的名片,只觉眼睛滚烫,有些眼泪他不敢在别人面前尤其是倪端面前流。
夜里,七月流火的霓虹照常闪烁,晃亮了半条街。苏乾拿着倪端的名片徘徊在这传说中的男色的集散地、嫖客的圣殿。
半个晚上的时间他躲在不远处的暗巷里,盯着门口的冠盖云集车来车往,从华灯初上到夜色斑斓,巨商富贾们进去的时候谈笑风生拉帮结伙,午夜出来的时候就三三俩俩各自行动,每个人身边都攀着一到数名貌美男女,嘻嘻哈哈上车而去。
苏乾脚下的烟蒂丢了一地,他来到这个黑暗堕落的边缘,却缺少走进去的勇气,他不敢,不敢直接面对倪端现在的境遇。
那些中年猥琐的男人身边的每一个年轻男孩似乎都是倪端,他跟他们在里面周旋,他被他们买回去糟蹋……只是这样想象他就恐惧得手脚冰凉。
他已经在七月流火附近接连徘徊了三个晚上,每天都站到东方既白,七月流火的光芒歇下,他带着被一次次践踏的良心离开。
那么今晚还是不行吗?他自嘲地想,今晚又要在这瑟瑟秋意的街头站个通宵吗?大概是因为三天来一次次的目睹鸭子们卖春的背影已经让他的愧疚心有几分迟钝。像他这样的人总是不容易对自己恨太久的。
暗想另一端晃出一个人影,黑暗里只能看个轮廓听到声音,那人说:“哥,借个火。”嘴里叼着烟凑过来。
苏乾礼貌地也凑过头,暗红的烟头明灭了几下,对方道谢,然后无语。
“我注意你好几天了。怎么那里面有你的伴?”对方朝七月流火的方向努努嘴。
苏乾不语,对一个陌生人他无可奉告。
那人就笑说,“哥,你可真想不开。你的伴要是在里面,那可就不是咱们工薪阶层能消费的起的了。d,洞还是那个洞,一进去那里面就像镀了层金子,其实插进去不还是一样,你说是不是哥?”
苏乾将最后的烟蒂丢在脚下碾了碾,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是出来找伴的。你找错人了。”
那人就笑说:“哥,你别这么说嘛,我也不是什么人的生意都做的。想当初我也差点考进七月流火的,笔试都过了,可惜面试的时候被后面一个人走门路给顶了。那货明明主睾都爆了就一残疾,结果竟然上去了——暗箱操作太黑暗了。反正我朋友都说我有进去坐台的资质的,我也是不放弃的,明年还打算考一把……”
苏乾不动声色地向外面移了移,“不好意思。我没那个兴趣。”
那人很执着地靠过来试图说服他,“哥你别害怕,我知道你出来玩一次不容易。我就觉得看着你挺上档次的,像个搞科研的主任什么的,我啊,特别崇拜戴眼镜的知识分子,不给钱也没事,就图个乐。要不要玩一玩?”
苏乾没想到在这里还有如此“艳遇”,吓得赶紧离开是非之地,边走边摆手,表示不想玩。
那人大概是十分中意他这一类型的,伸手来纠缠着拉他,“别走啊哥,再聊会。我真挺喜欢你的,你要是嫌费事,咱就到里面就地来一炮,旅馆钱都省下了……”
苏乾更害怕了,像逃避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使劲挣脱,一起向前跑去,停下来喘气的时候发现自己慌不择路或者下意识地跑到七月流火大门口了。
迎宾的少爷和小姐很专业地微微躬身招呼他:“欢迎光临。”
借着惊魂未定的那点决绝,他毅然走进了七月流火的大门,开了包间之后,表明自己需要男公关服务。
他没有直接点倪端的名,理由和他三夜不入的道理一样——因为怯懦。
他随便点的两个鸭子看着年纪不大,还只是男孩的模样,却生的风流韵致,能言善道,和苏乾变着法的玩游戏,想方设法让他买酒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