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域虽然枯寂，但时空并未就此消逝，反而因为界域壁障的封闭，而变得更加沉重和可怕。何易被那巨大的阴影压得喘不过气，甚至有点迈不开脚步，他咬牙强行了数步，终究还是没有能力继续靠近，只能停在距离界域边缘四十四步之外。

他的感悟只能到此，再往前一步，后果不堪设想。虽然这不是战斗，可是对他来说，却比战斗更加艰辛！

睁开眼睛，收回对虚空大道的感知，那一切压力忽然如潮水般退去，何易只觉得身子骤然轻了许多，脚下一踏，便是十步距离一跨而过。

没有虚空伟力的镇压，他只是行走在寻常大地上，轻松无比。

又踏三大步，界域边缘就在身前咫尺处，但是他的眼睛所看到的，却还是无边大地，百里之外，千里之外，万里之外，仍旧是一片黄褐色的大荒。

他不敢再用心神去感应界域壁障的存在，因为他不知道自己那样做会不会瞬间把自己化成宇宙中的小小尘埃。他只知道，就在自己身前一丈处，有一面无穷高无穷大的弧面巨墙横跨虚空，把向外和向上、向下的虚空之路，都完全封死了。

行至此处，他忽然明悟了，原来界域的壁障，并非世界的边缘，而是此界虚空大道的一处实际显化。

往前看，世界依然无穷无尽，就好像星球的南北极点，表面上毫无特别之处，但穿越过后，就会沿着经线圈去到另一个半球，直到穿越另一个极点，慢慢回到出发点上。可是，这只是物质的世界，而非虚空的世界。虚空是空间，却又高于空间。虚空之中万物不存，无形无相，唯有感悟了虚空道法的人才有资格通过虚空中的穿梭，在物质世界做到极远的挪移。若是诸世界，因界法不同，万象层次的修仙者便有能力体会那种虚空，但是在仙界，更加庞大的虚空之力镇压了无数修行者，即便是生死境的高人，也只能从那复杂无比的虚空大道中略微感应出些许东西，根本做不到挪移。

不是诸世界的虚空太脆弱，而是仙界的虚空太强大。这种变化不是人为构成，应当是宇宙大道自行产生。因为仙界的强者太多了，若是用诸世界的寻常规则，恐怕天地都要大乱。

也只有七步登仙术这虚空挪移第一道术，才能无视一切的变化。因为学会它，需要的是真正的虚空大道，而非简单的移动方法。

何易已经可以肯定，自己往前再走几步，越过无形壁障之后并不会离开鬼界，而是站在属于鬼界的另一个“半球”上。这片界域的地表一样是个球体，只是它无比硕大，内里恐怕不是什么星辰根源，而是茫茫界法。至于虚空壁障，它就像大气层一样，保护着这个世界，也桎梏了这个世界，让鬼界的人无法离去，也让外面的人无法进来。不过虚空这个大气并不是一层层叠加在空中，而是贯穿了整个天地。从地底深处直至云霄九天，都无法逃离它的控制。

进出鬼界，唯有两条路，一是被鬼城吞噬，出现在两界山；二是以无上感悟，融入虚空壁障，再穿越出去。所以鬼城是什么，已经显而易见了。

那座据传是个巨大生物的城市，其实并没有什么智慧，它只是鬼界入口的一个外在显化，因为某种原因出现在无量大地上，成为了一个十分特殊的地方。鬼城，就好像是小国向大国求助的使者，渴望从最强大的至高仙界得到帮助，令这片枯寂的时空恢复生机。但是复活一个世界显然需要很大的代价，所以至高仙界的界法亦不容许鬼城肆意吞噬界内子民。于是，才有了天坑之下不能动手，否则便要被吞噬的规则。

也就是说，何易他们都是鬼城请来的“救世主”，只不过这个“请”的方式，有点霸道。

世界边际一行，让何易对原本还很模糊的鬼界有了很深的理解。对于宇宙中的界域规则他还不甚明白，但是这一份突如其来的感悟，却让他更加深刻的触摸到了世间造化的玄奇。无论鬼界是因何而亡，在枯寂之后仍然努力然自己复苏这一点，就像极了众生求生的本能。

或许大道，并不是无情又无形，而是合乎自然，合乎伦常，有自己独特运转规则的一种奇妙事物。虽然它没有生命，但在某些时候，它却比生命更加美丽。

“虚空大道……”何易低语一声，脸泛浅笑，继续往前行去。

他的内心世界，在这场奇妙的理解之下忽然扩宽了许多，曾经难以捉摸的虚空大道，此刻就像一片浩瀚的星空，虽然还是触摸不到，但至少他已经能够看见，那份雄奇和壮丽。

前行三小步，他步伐不乱也不慢，毫无停顿继续往前走，直穿过了眼睛看不到的一层道法阻隔，抵达鬼界的另一边。

说是另一边，其实于人眼来看，皆在方寸之间。唯有不同的是，当何易走过去的时候，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自己的身外出现，令他所处的位置发生了一丝变化。

那一丝丝的变化，又让何易觉得，也许鬼界的大地也并不是球面，而是受虚空所伟力影响的一个闭合弧面。弧面与球面，终究还是有所区别的，当枯寂的界域复苏之后，或许这点区别就会变得很大很大。

忽然很期待鬼界生机繁荣的模样。

何易笑了笑，自语道：“原来我真的是救世主之一，而且要救的还不只是一个苍生之国。”

迈开步伐，他的身影一闪一烁，步步远去，来时不敢动用的七步登仙术，去时用来丝毫不需顾虑。这是心灵上的释然，亦是感悟深浅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