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窗疏石拿起红泥执壶往茶碗中注入了一点沸水,开始用茶筅搅拌成膏状,一边轻轻搅拌,一边说道:
“此茶名为佗茶,佗之本意,在于佛心清净无垢。从露地到草庵,拂去尘土,宾主坦承相交,不必拘泥规矩、茶器、身份,来到这间茶室就是缘法,一切皆平等。大内大人有话请讲便是,不必在意茶室外的烟云,也不必揣测京都的福祸。”
大内义弘微微一笑,说道:“大师所言甚是,既然如此,请恕在下直言,镰仓公方显然是接掌幕府最合适的人选,他能给予诸位的,也是义满殿下给不了的。”
细川赖之尖声说道:“恕在下不能苟同,细川家不会为了家门利益辜负义诠将军恩义。”
大内义弘哈哈大笑:“那么堪合贸易呐?在下已经同意了幕府的主张,哦,应该说是诸位的主张。”
佐佐木道誉冷笑着说道:“据我说知,大内大人依然在与大康海贼交往,幕府不能相信大人的诚意,除非大内大人亲自到幕府谢罪。”
大内义弘说道:“那么镰仓公方的条件呐?”
斯波义将傲慢的说道:“不管怎么说,大内家也是义诠将军的家臣,只有先取得幕府谅解,大内大人才有代表镰仓公方商谈的资格,请大人无论如何尽快入京。”
大内义弘转过头对梦窗疏石笑道:“看来在这间茶室里,有人并不同意大师的主张。”
此时梦窗疏石手指上下飞舞,一边加水,一边将绿色茶汤打出泡沫。在老和尚娴熟的手指控制下,雪白的泡沫汇聚又分散,渐渐在茶碗中央汇集成“天下”两个字。
绝海中津轻声惊叹:“想不到此生还能见到如此茶道,实在是三生有幸。”
与会诸公也发出一阵轻轻的惊呼。
梦窗疏石不动声色,缓缓说道:“众生皆平等,谁都有言语之权,不同意老衲再平常不过。在茶室里商谈,总比战场上用刀兵商谈的好。”老和尚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步点茶,一碗仴国绝世无双的好茶就此完成。
梦窗疏石举起茶碗,轻轻啜了一口,闭着眼睛慢慢回味唇齿之间的各种味道,茶室里鸦雀无声,一齐看着老和尚。
终于,梦窗疏石点点头,取出一张雪白的仴纸,把自己嘴唇沾染的茶碗边沿轻轻擦拭干净,随后把茶碗递给大内义弘,大内义弘把茶碗接在手里,不解的看着梦窗疏石。
老和尚说道:“谁也无权强迫谁,才是平等,今日我只准备了一碗茶,大家以传饮法饮茶可好?”
畠山满庆问道:“何谓传饮法?”
梦窗疏石说道:“就如我方才一般,每人饮一口茶,做和歌一首,再传给下一人,以和歌优劣定茶道高下。如果连共饮一碗茶都做不到,那战祸就无可避免,大家何必在茶会上装模作样,浪费时间。”
大内义弘不再说话,微笑着轻啜了一口茶,从袖子取出一张白纸,把碗沿嘴唇沾过之处揩净,随后缓缓把茶碗递给细川赖之。茶室里一片死寂,所以人都看着细川赖之,气氛十分紧张,连空气似乎都凝滞成一团。
警戒龛中,软倒在崇文肩膀上的浓姬也紧张起来,坐直了身体,目不转睛的盯着茶室内。所有人都明白,如果细川赖之不愿和大内义弘共饮一碗茶,就意味着他不可能信任大内义弘,战争不可避免了。
细川赖之看着那碗绝世好茶,如同山一般沉重,半晌没有动。终于,他看着大内义弘,缓缓说道:“你的和歌。”
大内义弘微微一笑,将茶碗放到面前茶几上,有面容娇美的女侍伺候笔墨。大内义弘拿起毛笔,略一思考,一边吟哦一边在纸上写道:
冬日山愈静
草木无言自凋零
天寒人冷清
不一刻,和歌写完,大内义弘放下笔。细川赖之冷冷说道:“直白粗疏,不好,看来大内大人今日要输掉彩头了。”
大内义弘笑而不答,将茶碗双手奉上。细川赖之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接过茶碗,连崇文都感觉到,茶室沉重压抑的气氛为之一松,似乎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细川赖之也轻啜了一口茶,闭着眼睛品鉴了一番,叹息着说道:“真不希望时间流走啊,让我品到了如此茶道,却又让我知道此生仅此一次,真是痛苦,幽魅啊。”
斯波义将冷笑着说道:“全仴有这种痛苦的不到10个人,细川大人的贪念实在吓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