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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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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柳泉城?”陆幽定定地重复了一遍,表情怔忡。

唐瑞郎撩开他额角的湿刘海,反问道:“怎么,你不相信我?”

陆幽张了张嘴,却不知应该如何回应,过了好一阵子,才讪讪地说道:“可是那里很乱……”

“你这算是在担心我?”唐瑞郎笑得淡然,“放心,我可是连老虎都射得死的人,若是连小小一座柳泉城都不敢闯,万一日后当了官,还怎么督军作战?”

陆幽被他逗得稍稍舒展了一下眉目,旋即却又凝重起来:“你这样贸贸然地过去,难道你爹不会起疑心?”

唐瑞郎却摇头道:“别忘了康王也是我的姐夫,我去拜托他带上我,就算长长见识,我父亲自然不会猜到我是为了别的事去柳泉。”

“……”

陆幽不得不承认唐瑞郎的心思缜密、考虑周全,而且他知晓内情,与月珊姐姐也有过一面之缘,找起人来或许更为便利。

更何况,事已至此,自己别无选择。

“那么,你……一定要小心。”

他主动伸手,轻轻抓住唐瑞郎的衣袖:“我会等你回来。”

唐瑞郎“嗯”了一声,抚了两下陆幽的面颊。

“那我现在就去准备动身。还有,你去殿内安抚一下戎泽吧,端王还被困在柳泉宫里,他担心得很呢。”

陆幽点了点头,脑海中忽然闪过一段记忆。

“对了……”他问瑞郎,“端王身边,可有一个叫做雨愁的人?”

“你是说那个杜雨愁?”

唐瑞郎果然知道这个男人的存在:“他是王府的亲王友,来自东海边的一个富商家族。贡献了不少金银财帛和奇珍异宝给端王,算是赵晴为数不多的亲信之一吧,怎么了?”

亲信?恐怕早就比这更进一步了罢。

陆幽欲言又止,只提点唐瑞郎:“没什么……你若是遇到他们,离得远些便是了。”

如此这般,奔赴柳泉城的人,从陆幽变成了唐瑞郎。

陆幽原本以为,交托出重任后的自己,多少能够得到片刻的喘息。然而事与愿违,接下去的整整两天,他却时时刻刻地魂不守舍,担心忧虑,并无半分轻减。

柳泉城里的消息通过各种途径,断断续续地传进了宫里——康王赵暻领着御林军进入柳泉城,首先解了离宫之围,确保端王赵晴等众人安然无恙。而后,他遣人安抚那群情绪激动的丧户,下令逮捕余下的鬼戎巫医,彻查药王院与巫医的关联,继而又处置一群混迹于寻常百姓之中,伺机浑水摸鱼的盗匪。

而对于陆幽来说最重要的一点是,秦易昭也在追捕之列。他与他的家人,如今也都沦为了丧家之犬。

可是,却始终没有唐瑞郎的消息。

瑞郎究竟在做些什么,有没有找到月珊的下落,又或者遇到了什么危险,还是说,他找到了月珊姐姐,却将她交给了禁军……

不,瑞郎绝对不会这样做。

陆幽坚定地打消了这样的设想。

信任瑞郎,也算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为今之计,也只有等待了。

第68章拨云见月

紫藤落尽之时,柳泉城之乱最终平定。

康王赵暻率领禁军凯旋回朝,得到惠明帝的嘉赏。而陆幽天天在弘文馆内翘首等待,却一直没有等到唐瑞郎的归来。

如年度日之中,陆幽越来越焦虑不安。他白天神游,夜里甚至还会从噩梦中惊醒,然后浑身冷汗地愁坐直到天明。

而更为苦闷的是,如今无人能与他分摊这份隐秘的煎熬。

即便夜里辗转反侧、泫然欲泣,可一旦天光大亮,他就必须若无其事,在弘文馆、内侍省、晖庆殿和含露殿之间来回。

经过上次的冲突,戚云初再度变得冷漠,视陆幽如无物。而每天傍晚,百无聊赖的宣王赵阳,依旧想着法子折腾他。

也就唯有小世子赵戎泽,似懂非懂地陪在陆幽的身旁,一同安静地看着空洞的宫门,等待熟悉的脚步声归来。

如此可怕的苦等,一直持续了五日。

第六天的午后,陆幽在晖庆殿内接见完一位刑部官员,一时无事,便想要去含露殿去看望赵戎泽。可他刚走到前院池边,突然看见守门的小宦官领着一位青年匆匆走来——

不是瑞郎还能是谁?!

陆幽的心跳瞬间如同擂鼓,一扫连日来的不安和阴霾。他勉强按捺住情绪,遣走引路人,又隔着衣袖紧紧抓住唐瑞郎的手臂,将他拽到一旁的林中说悄悄话。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兵荒马乱的,找人实在费了好一阵功夫。”

唐瑞郎面色疲惫,双眼却依旧明亮有神。他取出一支发簪,交到陆幽手上。

“你瞧瞧,这是不是你姐姐的首饰?”

陆幽接过发簪仔细端详,发现这正是去年重阳那日,自己在柳泉城铺子里为姐姐买的首饰。

他心中顿时浮起一丝惊慌。

“如果你找到了人,又何必拿着簪子来让我辨认?难道说……”

“你先别急。”

唐瑞郎揽着陆幽,让他在林中的石墩上坐下。

“我到柳泉城之后,立刻就找去了秦家,可那里被盗匪劫掠扫荡,烧成了一片焦土。我又花了一天,辗转赶去秦家的山中别业,却发现那里也只剩下几个看守院落的老仆。其中一人偷偷告诉我,前几天打药王院那边来了几个人,将秦易昭等人接走,却没有带走你的姐姐月珊。”

“那我姐姐到底在什么地方?究竟怎么样?!”

陆幽一阵阵地感觉窒息,他急于追问,却又担心听见噩耗。

唐瑞郎按住他的肩膀,让他稍安勿躁。

“那个老仆说,你姐姐她根本就没有随着秦家人到别业来,而是被一个叫王公子的男人给接走了。”

王公子?那不正是月珊姐姐经常在信中提到的心仪之人?

危难之际,这个男人将月珊接出火坑,应该是要掩护照顾的意思罢?可万一他另有打算……

想起了诏京城南曾经存在过的人市,陆幽一颗心依旧高悬在嗓子里:“那这根簪子,你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离开秦家别业之后,我重新返回柳泉,打听着找到了王公子的宅邸。可奇怪的是,这家人同样在前几天搬走了。我向看门人询问王公子的行踪,那看门人却反问我是不是来找一位‘月小姐’,我说是,于是他就将这根簪子交给了我,还说月小姐一切安好,无需挂念,日后一定还有再见的时机。”

“……”

陆幽怔怔地听着唐瑞郎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唯有那最后一句最最清楚明白。

一切安好,无需挂念,后会有期——这就是月珊姐姐的全部交待。

留下一根簪子作为信物,她就这样跟着那个“王公子”离开了,甚至没有一封离别的书信,没有一声像样的解释。

“我为她担心受怕这许多天,而她就这么……就这么放心地丢下我,走了?”

忽然一瞬间,这许多天的牵挂和紧张,又统统扭曲成了愤怒和委屈。陆幽双手握紧成拳,脸色铁青,通红的双眼隐约有泪光闪动。

唐瑞郎愈发用力地按住他抽搐的肩膀。

“你姐姐她现在平安无事,这不是最好的吗?事出仓促,又是拜托陌生人传话,她的确不能说得太仔细,万一那看门人得知了她和你的底细,再去告官,岂不是坏了大事?”

说着,他伸出手来,用拇指抹去陆幽盈满在眼眶里的水光。

“凡事都往好处思考,不要总是把自己逼上绝路。”

陆幽抽噎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看向唐瑞郎,愕然发现抚过自己脸颊的那只手上,居然多了一条寸余长的刀疤。

“……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

唐瑞郎故意甩了甩手,轻描淡写:“刀剑无眼,这点实在不算什么。”

看着这道暗红色的伤口,陆幽联想起瑞郎这些天来替自己奔波跋涉,不辞劳苦,心中顿时又是感动又是心疼,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歉疚。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双手捧起了瑞郎的手背。

“快去隔壁,我替你上药。”

“不用。”唐瑞郎笑着摇头:“多大点事。”

陆幽轻轻地瞪着他:“你不也帮我上过药吗?”

接着,不由分说地牵着唐瑞郎就要往外走。

两人才刚走出没两步,陆幽听见身后传来了唐瑞郎的叹息。紧接着,他的手臂忽然就被拽了回去,整个人落入了唐瑞郎的怀中。

“包扎真的不必,倒是就这样,让我抱着你一会儿。”

“……嗯。”

陆幽被瑞郎圈在怀里,动弹不得,只微微涨红了脸色。

他沉默了好一阵子,紧接着深吸一口气,轻声道:“瑞郎,谢谢你。谢谢你一直以来为我做的所有事。”

“为喜欢的人做事,是不需要被感谢的。”

唐瑞郎低下头,也在陆幽的耳边做了一个深呼吸,随即将脸轻轻地埋进了陆幽的肩窝。

带着执念和思念的热吻,频频落在陆幽的颈项上。每一个都沉重而扎实,甚至还带着点儿酸甜的疼痛。

陆幽被箍得喘不过气来,艰难地扭动了两下,忽然转过身来同样搂住了唐瑞郎,开始了积极的回应。

记忆中,这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坦诚和忘乎所以。就好像过去与未来,家世身份与过去的恩怨都仅仅只是一层障眼的云翳。

这是他们第一次试着拨开了这层云翳。

虽然力量还不算足够,虽然阴霾随时可能再度降临……但是毕竟,他们还是窥见了云层之后的光。

第69章拷问

初夏时节树林深处的浓荫,如同重重绿玉屏障,锁住了一场旖旎的风光。

直到微风拂起,在高处的枝叶间吹出了一角天光,同样也将什么鬼祟的脚步声,吹送到了陆幽的耳边。

……附近有人!

短暂的甜蜜戛然而止,陆幽悚然后退一步,与唐瑞郎拉开安全的距离。紧接着大声问道:“谁在?出来!”

那阵鬼祟的脚步声顿时停下,片刻之后,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回答道:“殿下,用膳的时候到了。”

“这个时候吃饭?”唐瑞郎贴着陆幽的耳朵悄声问。

“无事,只是宣王要见我罢了。”

陆幽不愿让他担心,轻轻将他推开,“你先去歇着,明日弘文馆再见。”

与瑞郎分别后,陆幽步履匆匆,转身朝着晖庆殿内庭的密院走去。

进入不见天日的昏暗内室,浓郁的药汁气息里,真正的宣王赵阳依旧慵懒地倚靠在床上。

这几天气候阴湿,他又体虚畏寒,竟然叫人烧了一盆炭火摆在床尾,烘得满屋子闷热难当。

陆幽进了屋,如往常一般垂首立在床尾。他瞧见炭盆里头除了火钳之外,今天还多了一样细长的金属物什。这东西他曾经在掖庭诏狱里见过,正是烙铁。

赵阳这是又要折腾谁了?

莫不是,刚才自己与瑞郎的亲昵,被人给告发了罢……

陆幽心中一沉,却又不能拔腿走人,只暗暗地祈祷坏事不要落在自己的头上。

再看床榻上,赵阳正在嚼着一只半生熟的羊腿。这种血肉模糊的吃法,来自典膳所的胡人厨子。得了阴病之后,赵阳每天都要吃不少壮阳的食物。有时是虫草炖紫河车,有时是淫羊藿炖鹌鹑。然而这些对于他的病情,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帮助。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陆幽就被炭火炙烤得头晕脑胀,汗水顺着脸颊和脊背汩汩而下。他眯着眼,终于看见赵阳吃完了那块红红白白的羊腿,将目光移向了这边。

“谁是真的宣王?”

“是您,您才是真正的宣王。”

陆幽照本宣科似的回答,语气更比往日恭敬许多。他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任凭汗水顺着睫毛滑进眼眶,苦涩难受。

然而赵阳的折腾才刚开始。

“你过来,给我跪下。”

陆幽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走到床头边。他刚矮下身,突然就有一个冰冷油腻而又坚硬的东西,抵在了他的嘴唇上。

是赵阳吃剩下的羊骨。

陆幽心中厌恶作呕,却又不得不假装顺从地张开嘴,任由那半生熟的硬物长驱直入。

赵阳在陆幽嘴里胡乱捅了两下,才松手将骨头丢到地上。又问陆幽:“什么滋味?”

陆幽低声道:“……西域佳肴,陆幽不曾有过如此之幸,得以品尝。”

“哼!”

赵阳冷笑一声,两只眼睛冒着恶毒却又兴奋的邪光:“那唐瑞郎的‘东西’,又是什么滋味?!”

陆幽愣了一愣才听懂这话中的猥亵,顿时羞忿难当,双颊如火一般烫烧起来。

他知道了……赵阳真的知道了刚才的隐忧一下子变成了现实!

有那么片刻之间,陆幽像是被人砸中了脑袋,整个人都懵了,浑身软绵绵地,仿佛魂不附体。

赵阳那一模一样的脸庞,在他的眼中越放越大。紧接着“噼啪”两声脆响,狠狠地扇到了他的脸颊上。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顶着本王的这张脸,穿着本王的衣裳去勾引大臣家的子弟。说!要我怎么罚你?!”

陆幽被打得歪倒在了地上,一股温热的液体沿着鼻腔汩汩而下。

他用手一捂,满掌的血红。

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就在他倒地的同时,赵阳也跳下床来,赤着脚就往陆幽的背上踢踩。

“贱奴!贱奴!我早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戚云初那小子把你弄进宫里头,他该死!还有那个唐瑞郎,竟敢看上本王的替身,也该死!统统该死!!”

陆幽弓着身子缩在角落里头,无言地承受着如雨点一般的拳打脚踢。

直到赵阳自己打得累了,大声咳嗽起来,重新坐在床上喘着粗气。

咬了咬牙,陆幽这才转过身,凄惶地仰视着赵阳。

“王爷……陆幽向来忠诚于王爷,绝无半点僭越之心。今日之事,的确是我荒唐在先,所以无论您要打要骂,陆幽都甘之如饴……可如今您贵体未愈,实在不该劳动火气。陆幽乃是一届中人之身,跑不出这重重的皇城。王爷您若真要处罚陆幽,无论何时,陆幽都一定死而无怨……”

说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又猛烈咳嗽了两声,从口中呕出鲜血。

见他模样凄惨,赵阳似乎满意,又慢条斯理地问道:“老实交代,你与那唐瑞郎,究竟是何时好上的?!”

所幸陆幽早有准备:“是在弘文馆念书的时候……”

赵阳仿佛相信了,只“哼”了一声,旋即却又问:“那唐瑞郎知不知道你不是我?”

“……”

陆幽却愣了一愣。

毕竟,这个问题绝不简单。

倘若回答“知道”,无疑就是在告诉赵阳,唐瑞郎也知道他的秘密。那么赵阳很可能会将唐瑞郎视作眼中钉,甚至欲除之而后快……

但如果回答“不知道”,又会如何?陆幽已经没有时间再做深思。

“不,他什么都不知道。唐瑞郎……他所仰慕的人并不是我,而是王爷您啊!”

这一下,愣住的人终于变成了赵阳。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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