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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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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幽自然也不敢怠慢:“先过去看看。”

他正说到这里,此时最后一队在承恩殿内搜查的卫士也回来复命,手里头捧着一个檀木盒子请他过目。

陆幽将盒子打开,里头方方正正的,叠着一件崭新的龙袍。

他安静了片刻,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传我的命令。立刻围住丽正殿,不要让太子踏出宫门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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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有龙袍的木盒与马厩里的铠甲,随着陆幽一同回到了蓬莱阁。

惠明帝铁青着脸色,看着这些摆在自己面前的铁证,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

他的长子、他亲手册立的太子起了谋逆之心,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他手里夺过这大宁朝至高无上的权柄。

“为什么……为什么朕已经如此纵容于他,可他……竟然连这么一点点时间都不愿意留给朕?”

“为什么,为什么朕视他做朕的未来、朕的希冀,而他却把朕当做一枚眼中钉?”

在他的面前,蓬莱阁内几乎站满了人,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大宁朝的天子,这紫宸宫的九五之尊,仿佛一瞬间褪去了所有的华贵与威势,蜷缩成了一个普普通通、失魂落寞的糟老头子。

长久而难耐的静默之后,宫室中陡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待陆幽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见惠明帝左手捂着嘴,指缝间是缕缕腥红。

众人手忙脚乱地搀扶着惠明帝入内室由天梁星诊断。在闭门之前,他做出的最后一道旨意,是将太子打入诏狱,由多方核实罪行之后再听候发落。

陆幽领着内侍省众人,将蓬莱阁内外所有人全都请往别处议事,这其中唯有一个人,谁也不敢上前多话。

从刚才开始,萧皇后就安静地独坐在偏厅之中。外头众人的议论、惠明帝的发落,全都一字不漏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然而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说出半个字,甚至一动不动的,仿佛凝固成了一具石像。

直到陆幽端着茶盏走过来,掀起珠帘发出响动,这才让她稍稍抬起头来。可是她只是动了动嘴唇,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一派木然。

“你叫我忍让太子,说他是我将来的依靠……可事如今,本宫还是靠不上他了。”

陆幽走到她身旁,在椅子边上恭顺俯身:“太子的事,微臣的确没想过会有今天这一幕……但是只要有陆幽在一日,就一定会尽心侍奉皇后娘娘。”

萧后忽然拉住了陆幽的手臂:“……有没有办法,不让昀儿被废?”

陆幽装作为难道:“微臣也相信太子是无辜的,然而此事非同小可,又已然闹得沸沸扬扬,恐怕也就只有彻底调查一番,方能洗脱太子身上的嫌疑。”

虽然他说得十分委婉,但是萧皇后却已经露出了绝望而空洞的神情。

“那可是本宫……最后一个孩儿啊。”

——————————————

失去了率府卫士的护卫,没有了亲信大臣从旁辩护,太子赵昀如同捆住四足的困兽,被轻而易举地拿下。

其后,宫中各处严密封锁消息;再遣专员前往各处,暗中逮捕太子的近幸、宠臣进行审讯。

仅仅一夕之间,风云变换。而诏京城内的绝大多数人,犹自沉浸在美梦之中。

次日清早,沉寂了三日的紫宸宫门重新开启。一些敏锐的官员,已经发现上朝的队列里,少了许多熟悉面孔。而更令人惊愕的是,承天门横街东段横亘着前后三排高大的拒马,封死了通往东宫的道路。

辍朝将近一年之后,惠明帝重新坐在了乾元殿的宝座之上。然而任谁都能够看得出他容色憔悴、精神萎靡,一年未见,原先的满头黑发竟然已经斑白。

鉴于惠明帝龙体欠安,朝会并未持续太久,期间也不允许百官上疏谏议,全程只交代了一件事——

太子赵昀,因为犯下谋逆重罪,即日起废黜太子之位,打入诏狱听候发落。太子的亲信近臣,也一并搜捕案验。

退朝后,消息很快就在诏京城中传播开来。城中百姓议论纷纷——这大宁朝的三个太阳,又落下来了一个。

第141章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赵昀被废黜之后,一连七日,诏京城内阴雨连绵,竟然卷起了些许秋意。

阴湿郁热的紫宸宫内,惠明帝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不得不再度辍朝;就连天梁星都私下里透露,这一次的病情诡谲,着实不容乐观。

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廷里稍稍乱了几日,就开始有人提出另立太子之事。陆幽早已知道了接下来的发展,自然不再关心这些无谓的是非。

这天放朝之后,他与唐瑞郎相约绕过掖庭宫,出了芳林门和元武门,又穿过北衙与飞龙厩,来到了紫宸宫北面的禁苑。

昔日的太子赵昀,如今就被囚禁在禁苑诏狱之中,随时接受盘查审问。

即便是陆幽,也是头一遭来到禁苑的诏狱。这座隐秘幽暗的囚室,向来只关押犯事的宗室中人。至少在惠明帝在位的数十年间,几乎没有被使用过。

向守卫出示了内侍省的腰牌,陆幽领着瑞郎步入幽暗的狱道。

与掖庭诏狱的迂回曲折不同,禁苑诏狱的规模不大。毕竟是关押宗室之人的诏狱,室内的陈设自然也远远好过掖庭诏狱。甚至从表面上看起来,更像是一座紫宸宫内常见的宫殿。

入门后首先是一座厅堂,桌案俱全,只是没有任何的摆设。北墙上左右两个耳门,分别通往关押男女犯人的囚室。

二个人入了左边的门,再过一道关卡,就入了囚室前的走廊。借着墙上的火把光亮一口气走到底,便看见了赵昀。

昔日的千岁太子,如今虽然沦落为阶下之囚,却仍旧尽可能地保持着自己的尊严。

此刻,只见他衣袍端正,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正襟危坐在扶手椅上,手里握着一卷书。即便听见了脚步声,也没什么反应。

陆幽开口叫了一声“太子”,赵昀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亲手把我拉下马的人,此刻居然还跑来叫我太子。”

他凝视着陆幽,眼神黑沉沉的,竟然满是不屑:“我早就怀疑你有问题,却没想到……居然还是你们更快我一步。”

陆幽亦正色道:“不是我快你一步,而是你的心魔超过了你的理智。你赶走城南的百姓,暗杀平康坊的公子,这些已是不仁之举,可你竟然还想毒害皇上——”

“那又如何?成大事者,不择手段!”

“啪”地一声,赵昀将手中书卷丢在牢门上,眼神里的倨傲一丝不少。

“事已至此,该承认的本王绝不否认。可你当真以为,本王会傻到在自己的寝宫里偷藏龙袍,在东宫的马厩里藏匿铠甲……还不都是你们,是你们在我身边安插的内鬼布置的这一切!”

“成大事者,不择手段。”

唐瑞郎将这句话原样送还给他:“正因为你心存恶念,所以才会被内鬼乘隙而入。鬼从来不主动害人,都是人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好一个冠冕堂皇的说法!”

赵昀冷笑了两声,突然挥手掐灭这个话题。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事到如今,本王只有一个要求——东宫里的那个内鬼,究竟是谁?!”

“江启光。”

唐瑞郎毫无压力的报出这个名字:“没有想过吧?与你推心置腹之人,谋划得却是别人的将来。”

“是他?!”

赵昀这下真的怔忡了,他足足沉默有好一阵子,而后居然吃吃地发出了几声冷笑。

“……看起来,我还不够心机不够险恶,驾驭不了这万鬼横行的朝堂,当不了这大宁朝的天下之君。”

等他笑完了,陆幽才又接话道:“我们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到如今,还能有何事?”

“有关于那位曾经的胡姬。当年,她是被我救出宫去的。虽然我现在也不知如今她去向何方,但是想必一定比继续留在宫里头要强上千倍万倍。”

“你……”赵昀似乎有些不解:“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若是早些告诉你,你将来是否会对我和瑞郎手下留情?”

“不会!”

赵昀竟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阉党、外戚,唯有除之而后快!”

顿了顿,他又反问陆幽:“你,为什么要救她?”

陆幽道:“我只是看不惯那么多有权有势的人,合起伙来欺凌一个无父无母的弱女子罢了。”

“你,如此好心?”

赵昀似乎并不相信,却不禁又问道:“那你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

陆幽道:“你是皇上唯一且最后的嫡子。这些天来,萧后一直在蓬莱殿内替你哀求,希望皇上能够网开一面。因此你虽犯下谋逆重罪,但多半不至于处死,而是远地流放,永世无法回返诏京。倒不如趁此机会,在民间找寻到你的妻儿,从此往后平静度日,终此一生。”

“平静度日,终此一生……”

赵昀咀嚼着这八个字,仿佛有些动容:“若是换做从前,有谁敢对我说这些话,我一定会将他撵出重明门去。”

说到这里,他忽然自嘲地笑了两声,又一次看向陆幽。

“既然你懂得怜香惜玉,那本王还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陆幽知道他说得是谁,心中顿时有些感慨。

“业已查明,良媛夫人与东宫谋逆案无关,将择日遣出宫去。我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回护她。”

“……好。那就,多谢了。”

赵昀点点头。不知不觉中,他脸上的表情已经逐渐平缓下来。

三个人同时静默了一阵,而后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唐瑞郎。

“其实我一直都有疑问——”他看向赵昀:“宣王赵阳,究竟是不是你派人杀死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是”或“不是”的区别。然而赵昀反倒沉吟了许久。

他的目光,长时间地在陆幽与唐瑞郎身上游移,而后才说出了一句语焉不详的警告。

“不要让真正恐怖的魑魅魍魉,主宰了大宁朝的国祚。”

————————

离开了禁苑诏狱,陆幽与唐瑞郎依旧沿原路返回。

眼下正是夏末秋初,正午的日头依旧有些毒辣。两个人走在无遮无蔽的坦途上,很快就汗湿重衫,恰巧路边有座凉亭,便步入亭中稍事歇息。

陆幽取出帕子拭汗,唐瑞郎见状,也从怀中取出扇子来替他扇风。

如此休息了一阵,陆幽定定地看着自己脚前的地面,若有所思。

“我做事从不后悔,可是这一次,却忍不住觉得……也许让赵暻上位,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不,其实你我都没有说过,这会是一个好的选择。”

唐瑞郎倒是想得比他透彻:“下一局棋,每走一步都会面临许多种选择。有些选择,会直接导致满盘皆输。而还有一些选择,虽然会损兵折将,但迂回曲折之后,或许还能绝处逢生——你会选择哪一种?”

陆幽并不痴傻,也很快就想明白了个中曲直。

“龙游浅水,看起来的确可怜。不过龙毕竟是龙,一旦得势,自然又会恢复本来的狰狞面目……到那时候的腥风血雨,恐怕再难以收拾。”

“正是如此。”

唐瑞郎点了点头,愈发将手上的扇子甩得呼呼直响。

“哎,要怪就怪这惠明皇帝,教子无方。养出来的儿子,一个个都跟脑子有毛病似的。若是仁厚正直一点,哪怕是没什么才华,又怎么会惹出这么多的破事——”

他还没说完,陆幽就赶紧伸手来堵他的嘴:“这里是禁苑,你也不怕说话被人听见!”

“就算是听见却又如何?”

唐瑞郎看着亭外万里无云的朗朗晴天。

“暴风骤雨之中,这点抱怨牢骚的声音,根本不会被听见吧。”

第142章出头天

狂风过后,再大的波涛都终将归于沉寂。

距离东宫案发,转眼已经过去了月余。如今赵昀依旧囚禁在诏狱之中,而内侍少监陆幽,则因为护驾有功,领左武卫大将军、枢密使,赏赐金帛土地,还得了诏京城郊外的一处山池别院。

与此同时,纷争继续在朝堂之上蔓延,太子朋党亦陆续受到株连。

主持这场朝廷大清扫的,正是萧家势力。尤其是尚书令萧友乾为报杀子之仇,更是坚壁清野,但凡对赵昀有些同情好感的,不论远近亲疏一律拖下马来。

浩劫之中,唯有江启光一人独善其身,同朝为官者,莫不敬怕他三分。

如此一来,朝廷之中便空出了好些个职位。惠明帝不理朝政,处置权就下放到了吏部与三省要员手里头。

吏部任用了一部分今年恩科高中的进士作为五品以下的官员。而五品以上,乃至许多紧要处的职位,合计来合计去,却往往落在了唐家党羽的手里。

之所以会是如此局面,主要有两方面原因——

其一,所有甄选出的高官候补,全都需要报告给尚书左仆射,然后转门下省审查。而左仆射唐权,原本就出身于门下省的吏部。

其二,唐权的大女儿,嫁给了康王赵暻。

混迹于朝堂之上的,就算不是人精,至少也懂得察言观色。更何况太子已经坍台,大宁朝的未来似乎已经清晰可辨,此时再不站队效忠,更待何时?

如此又折腾了几日,或许是觉察到了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惠明帝最终是不得不接受了群臣们进谏,立康王赵暻为新的储君。

泱泱大国,册立储君,这原本是一桩顶顶重要的事情。不仅要颁诏天下,更应大操大办、风光隆重。

记得当年册封赵昀之时,诏京城内万人空巷、百姓同庆。可现如今,赵暻这太子之位,册封得却几乎是无声无息。

到了选定的这天,礼部在太庙举行立储大典。惠明帝因病未能前往,萧后自然也缺席,只在堂上摆放了龙袍御玺权作象征,仪式流程也因此而诸多简化。

按照旧例,储君册封大典之时,朝中官员、后宫嫔妃、城中百姓皆可观礼。然而这一日皇城却门禁森严,像是在戒备着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变故。

倒也是,太子虽然倒台,但是他的党羽之中亦有鸟兽散者遁入民间,随时可能反咬一口。若是连赵暻都被他们暗算了去,这大宁朝的储君之争,岂不是要变成一场笑谈?

好在冷清归冷清,赵暻倒也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草草地走完了仪式,他已经戴上了九旒白珠的衮冕,穿起了玄衣纁裳。原本就一表人才的,如今看上去更是英气焕发。

大典之后,鸿胪寺在武德殿内设下宴席。开宴之前,陆幽与瑞郎陪着赵暻在大吉殿内休息。

两人此时也都身穿朝服,彼此头一遭瞧见对方如此隆重的打扮,不由得互相多看了几眼。

这时,却听见端坐于内堂里的赵暻叹道:“本王都快要闷死了。陆少监,你就不能进来与本王说说话吗?”

陆幽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内堂去。这时唐瑞郎也紧走几步赶到了他的身边。

两个人同时掀开珠帘往里走,赵暻一看,顿时苦笑起来:“要么不来,要么来两个。你就这么不喜欢和本王单独相处?”

唐瑞郎抢在前面回答道:“殿下如今贵为太子,自然需要更郑重其事的对待。陆少监个性太闷,我跟着过来,也是害怕太子会无聊。”

“贵为太子?那又如何,我还不是你的姐夫。”

赵暻自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又随手将刚刚礼部呈上来的饮宴名册给丢在了面前的案头上。

“这一回,唐家可算是捡了一个大便宜。”

“的确如此。”唐瑞郎也不否认,“为太子平衡朝中势力,唐家自然责无旁贷。”

赵暻笑了起来:“你们一家人说话都是一个调调。满口仁义道德的大道理,得了便宜也好像是捡了别人不要的垃圾。你是这样,你姐姐也是这样。本王就没见她开怀大胆的笑过一场,活得如此谨慎谦恭,究竟有什么意思?”

谨慎谦恭?陆幽忍不住在一旁腹诽起来。

唐瑞郎平日里和自己腻在一起,举手投足间哪里有半点够得上这四个字?说是张牙舞爪都嫌轻了。

此刻只听唐瑞郎应道:“有道是‘满招损,谦受益’,谨慎一点,方能福泽绵长。”

赵暻点头:“你有这种心思,倒是挺不错的。总比那些得寸进尺的萧家人要强太多。”

这话倒是提醒了唐瑞郎:“最近萧家那边似乎有些不满,觉得这次朝中变革,他们的人吃了大亏。”

“嫌少?”

赵暻嗤笑一声,眼神仿佛尖锐了起来。

“萧友乾那个老匹夫,还以为助我扳倒了赵昀,本王就成了他的囊中物……哼,他还不满?怎么不想想若是当年鹤羽殿内死的人是我,今日他这一家子,早就该和赵昀拼个你死我活了!”

鹤羽殿?陆幽一边察言观色,一边暗暗思忖。

鹤羽殿是后宫的一处别院,已经久已无人居住。按照规格等级推断,倒应该是后妃的寝殿。

第3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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