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没有真的进入睡眠状态,大多状态都是混沌的,眼睛的失明和短暂与周遭事物的联系被斩断让她无法摆正自己的状态。而且下意识里,她在抑制自己陷入睡眠。除了躺,做得最多的便是起身去探钟。这是她现下仅剩的感知。
日暮时分。
她突然想起来走走,刚才半梦半醒间闪过一些不舒心的画面,画面血腥残暴,痛苦的感受却很真实。不是来自她自己身上的,而是另外一个人。
下床,凭借记忆力对房间的熟悉,一边摸索着走到另一侧玻璃门前,这里开门推出是一个面向后花园的环形露台。
她摸索了半天才终于打开。
宁崆的神经也栓紧了,从沙发站起来,视线紧紧跟在她身上,脚抬出去,又停住;见她探出半个身体感受到砸落下来的蒙蒙细雨,在空中伸手去接,抬头望了望,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他这才把脚原处放回,重若千金般。
后也觉得自己过分紧张了,她不是会自杀的人。
上次咬舌自尽的那一出,只是为了拿命试探。
原来下雨了。
雨很轻,连绵的交织落下,被关在门外不被传进半点声响。
快要入秋,再有两场秋雨也该换季。风也萧瑟。
宁崆看着她的发丝和衣角被风吹拂,很难看到她这么柔软的模样,柔软到令他心头顿痛。
她一向不被情绪左右,只做操控情绪的刽子手,所以他从未见她有过悲伤,如这场雨悄无声息的出现。
迦南看过很多人、很多事、很多千丝万缕的因果联系。她唯有冷漠,才能够守得住自己。
她没有通天的本事,否则不会落到这样的困境。
人终究算不过人。
她算过太多,出错很少。
但就是这样的概率让她想起梦里被人挖肉剔骨的邬慈,越想越后怕。
她现在有多惨,邬慈遭遇到的就是往上十倍百倍的迭加。
房门再度打开,大概是看护又来问候。
她垂回手,轻落在身侧,退回到门口躲雨。
身后的脚步声渐近。
却不是属于看护的步伐。
迦南顿时集中意识,转身,哪怕已经看不见,但她还是会习惯性地去用眼睛捕捉事物。
“是你。”许久没开口的嗓音皲裂如破土。
宁崆的手上握了一杯水,是刚才从看护手里接过来的。
他嗯了一声。
此时出现的是他。
把她交给岳鸣的是他。
害她双目失明的也是他。
不论问哪一样,他都认。
迦南踏着跌撞的步伐冲到他面前,瘦削如骨的双手紧紧揪起他的衣领,用上了身体所有的力气,最后双手颤抖。
她重重的点头,每点一下,切断他们之间每一分好不容易建起的情分。
他甚至希望她真的动手,骂他。
她没有,双手卸力,推开他,虽然并没有推动他,但他能够感觉得到这一推的距离。
“眼下发生过什么,都是定局。要做的是汲取教训,下次出手的时候更狠,让对手无懈可击。”
“也才更能保护自己。”
“不是妥协,也不能说不是,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怎么迈过去。”
以前,他们初步协助对方的时候,他总喜欢说些道理,好像她只会意气用事。
现在,她倒是真的被他手把手教会了。
她退后一步,伸手扶住玻璃门,稳住虚弱的身体。
问他:“邬慈呢?”
宁崆伸手欲扶住她,但只堪堪下落,停在她的胳膊下方以护住。
他看着自己的那只手,停滞了好几秒。
然后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缓缓收回手,音色如常,却在天青色的阴雨里,显得多冷漠。
“死了。”
他将她脸上的变化收尽眼底。
这是他为数不多能够近距离观察她的时候。
也明白过来,刚才在雨里,她的痛苦和悲伤,都是因为那个叫邬慈的男人。
他本意并非是要刺激她,但事已至此,她有必要知道所有的发生。
或者下意识里,他就是想要告诉她,斩杀掉她的希翼和牵挂。
“岳鸣要你十天,我反悔了,他多毁你一点我就亏更多。”
“不值当。”
“他恨你,也恨邬慈,我用邬慈换你,他稳赚,我不亏。”
他的话如针芒,每一个字都扎进她的血管,梦里关于邬慈的画面席卷上来,他的痛变成了她的,步步搅碎她。
身体沿着玻璃门瘫软至下,跌到地面,手掌连撑住地面都困难,仿佛回到了自己被丢进那间铁牢似的病房里,没日没夜,她只能维持一个姿势除了感知痛楚其余什么也不能感受,连活着也不能。
岳鸣在她头顶笑得猖狂,说,“你应该不知道我的手段其实多狠吧。”
“你还记得赵丙涛的那次,知道我是怎么替他解恨的么?”
“我找人绑了他们一家,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夜里丢进水泥搅拌机里,用来建信业广场叁期的楼。多一劳永逸,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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