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言生嘟嘟囔囔地抱怨了。
在心里,言生一直不明白妈妈对江轻洗抱着怎样的态度,对自己和江轻洗的事情抱着怎样的态度,她从来没有明确地表达过自己的立场,只是自己以为,她和外公站在一起。
有什么关系呢。自己还是一团糟。
“在车上睡得好吗?”江澜用手背蹭了蹭言生脸上并不明显的睡痕。
“还好吧。”
“陪妈妈吃点东西。”江澜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一盘烤肉,递给了言生一盒牛奶。
一顿饭,也吃了很久,妈妈说了江家的事情,也提到了季辛,神色平静,只是充满了感叹。
“江轻洗知道这些事吗?”
江澜抚了围巾,“张长会告诉她的。”
“你从来没有提过爸爸的公司。”
“后悔自己没有体会千金的身份?”江澜问腮帮鼓鼓的言生,眼里都是笑意。
“不是啊,只是你们瞒了我好多事情。”
“这样不好吗?”
言生想了想,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日子转瞬即逝,时间只是来了又走。
十一月的第一天,言生独自走到了海边,坐在石头上,阳光让它们变得温暖。
她看着海鸥在附近嬉戏盘旋,妈妈说,它们会飞下来啄伤人的脸。
最近头老是疼个不停,言生不知道是不是即将到来的手术让自己感到紧张,她试着尽量不去想过去的事情,不去想将来的事情,不去想任何人,头痛的感觉就会停滞在那里,将她包围在一种困扰而不真实的云雾中,直到身心俱疲。
有些回忆会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特别是在那些失眠的夜里,言生在一片漆黑中让脑袋一片空白,往日时光的幻影就会慢慢消逝,如这些海鸥一样,在空中飘啊飘。
岸边的水静悄悄的,言生攥紧了手里的照片,看海滩的尽头,那些成群的松林树、棕榈树和玉兰树。
照片是妈妈翻出来的,言生看了很久,想到了很多年前。
那个秋日,自己十岁,嘴角沾着棉花糖。风吹乱了所有人的头发。江轻洗,傅青青,黄色树叶,她们看着相机的镜头。江轻洗笑着搂紧自己。
照片里的自己挂着傻气的笑,阳光下微眯的眼睛,幸福的无知。
她站起身,摸到口袋里的手机,拨了外公的号码。
“喂。”
“外公。”
“言生啊。”
“我不做手术了。”
老人没有回答。
言生吞了吞口水,“我想过了,我不想变成另外一个人。”
“还是因为江轻洗吗?”
“不是。”
言生撒了谎。
江长城的笑声显得有些突兀,仿佛一个月前苦口婆心的人并不是他,“好。”
言生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没有来得及说出酝酿了很久的理由。
“怎么了?你似乎在等我阻止你。”老人的声音很平静。
“我以为……”
“言生,你可以怪我,但是不要怪你自己。”
“嗯。”
言生握着手机,重新坐了下来,细数那些画面、那些年的小巷、后来的亲吻和眼泪。数量很多,多得让她惊讶。她回忆着上海,黄浦江,脆弱神情下的微笑,慌张宣示的爱情,一句呼吸急促又担忧的“舒服吗”。
或许她还是该觉得感激。
低头凝视着手里的照片,言生用手指触摸着女人的嘴唇,想像它温暖湿润的味道。
外公说的理由,或许并不是江轻洗离开自己的全部原因。
言生不期待自己了解江轻洗做的事,但或许自己可以明白,有些事也是会让人厌倦的。
她爱江轻洗,真的,她爱这个女人,和她给自己的一切。
不幸的是,江轻洗并不爱自己给她的东西。
言生又闭上眼睛。听到了有催眠韵律的海浪声,听到了风吹上花岗岩的低啸。
她睁开眼时,周围已经黑了。风把云吹散。言生看了看时间。她在这里坐了快一小时。远处有狗在对海狂吠。她撑起僵硬的身躯站起来,蹒跚地走向沙滩的边缘。海平面已经降低了,言生走下宽广的沙滩。
回家的路上,言生摔了一跤,裸露的皮肤变得通红,鼻子出了血,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糟透了。她拿T恤胡乱擦了擦,一瘸一拐地继续走。
快到家的时候,有邻居家的小孩聚在一起踢球。
那群小孩看着言生,一边咯咯笑一边互相推挤。言生朝他们眨眨眼,笑了笑,觉得自己僵硬、麻痹的身躯慢慢有了感觉。她以为自己已经麻木的身体,每一寸都在痛。
走进家门的那一刻,言生决定不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