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阳忽然转头看向李燕如,却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人,他笑了一下,那视线描摹着眼前之人的脸庞。
你们长的一点也不像,他脸上有两个酒窝,笑起来暖暖的像个太阳,不像你。可是你们骨子里却是一样的。
那日他用这把剑指着我的脖子让我收手,季青阳抽出了手中宝剑,垂眸看着,可是我收的哪门子手?我拒绝了,然后他走了,走的义无反顾,我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手下留情,可他却想置我于死地。
从始至终,季青阳只失态过一次,其余都是神色淡淡,嘴角带笑,同平时一般无二。
可是李燕如看的出来,他很伤心。
这种伤心并不浓烈,可却绵长的割人,像是拿条细线在心脏上来回割着,每动一下便是尖锐的疼。
他应当是每天都会回想起这些事,就像他这些年回忆父母。
李燕如想。
因为有些东西太珍贵不愿放手,所以即便其中混着刀子,也要囫囵一口吞下。
季青阳轻轻抚着剑,这把剑他太熟悉了,他可以说清楚上面每道花纹的来历,说清楚每个字符的寓意,甚至可以说清楚江城习惯性握住剑柄的部位。
他说我草芥人命,可是这天下所谓的正道均是一副君子嘴脸,小人行径,我不过是揭下了他们盖在脸上的那一张人皮,哪来的什么草芥人命?
他学着江城的样子握住剑,好像此刻握住了江城的手。
你是最明白不过的,所谓的江湖正道,又有几个是真正的正道?当年流星山庄出事,不过三日满庄的财富都被洗劫一空,连那雕花的木门都被拆了换钱,其所作所为当真是比土匪还土匪,便连前武林盟主魏元忠,到最后不也被查出来为了秘籍财宝诬陷了大大小小六七个门派么?
李燕如的脸色很难看,他有心想反驳,但却发现自己的语言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江湖水浑,里面尽是些披着人皮的妖魔鬼怪,我见不得他们义正言辞虚伪逢迎的样子,我如今所做的不过是把他们的遮羞布一层层扒下来,还他们个本来样子罢了。
季青阳收刀入鞘,抬头,慢悠悠的说道:若是你不起歪心思的话,你原本可以好好活着的。
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我弟弟去送死吗?
李燕如冷笑一声。
谁让他不听话动了我的东西,季青阳淡淡道,嘴角又挂上了熟悉的笑容,现如今你做了这种事,让你活着是不可能了,不过你为我做一件事
季青阳看向沙盘。
只要这沙盘上的人都死了,你弟弟便可以活着。
第89章死别
地牢里的夜明珠亘古不灭,即便刚刚经过一轮底下暗河的洗礼,他依然发着柔柔放白光,给这昏暗幽深的底下水牢带来一点泛着冷意的光亮。
李燕如执剑行走在这水牢里,面前波光粼粼一片,随着他的走动,波纹蓦的散开又聚拢,连带着他水上的倒影都碎成了千八百片。
李燕如不动了,他低头看着水中的倒影,只觉得那个自己熟悉又陌生。
陈跃自暗处现身,走了过来。
你何苦呢?
他叹了口气。
李燕如沉默不答。
其实你心中未必不想离开这儿。
于是陈跃又道,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他,仿佛一下子看透了他的内心。
救李魏西有很多种方法,让他假死也好,易容也罢,送一个死人出去要比送一个活人容易的多,可是你偏偏选择了最激进了那一种,顾惜朝现在乃朝廷中人,皇上宠臣,他若出去,无怅阁必将迎来灭顶之灾,无论是是不是有意为之,但是在你心底的最角落,总是希望这个地方毁灭的。
这个地方不该毁灭吗?李燕如闭了闭眼睛,你们连反也敢造,如今还会怕一个顾惜朝吗?
陈跃沉默了,良久,他叹了一口气,若是当年我一家老小被强盗截杀时你在多好。
李燕如,这个江湖需要像你还有江城这样的人,但是这儿不需要,公子他只需要忠诚于他的人,我们几个都是小老百姓,没有你的侠义心肠,公子对我们好,我们便帮着他,无论如何都帮着他。
陈跃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惋惜。
你们快要把他毁了。
李燕如淡淡道,就在刚才一刹那,他突然看清了很多事。
无怅阁起初是吸纳了一群江湖上走投无路的恶人进而建立的,之后势力如同蝗虫般扩张,能在秦岭掩藏了这么多年而不被发现,足以见其能耐。
那个清风朗月般的人看尽了众人丑态,可他自己却也逐渐跌向权力的深渊,人总是不会轻易满足,当你有了足够的权力时,为什么不追求更高的呢?
起初江城想拉他一把,可是他失败了。
盛极必衰。
无怅阁如今像是一座层层叠叠卵石上的孤堡,摇摇欲坠。
李燕如在心底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陈跃道:顾惜朝和戚少商人呢?
在那儿。
陈跃抬手指向正前方,那儿有一堵墙,墙上刻着繁复的花纹,但是其后却有着一个极其复杂的迷宫。
李燕如转头看去,不由的面色一变。
陈跃笑道:你可以等一会儿,很快,这儿便只能有一个人出来了。
顾惜朝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他们此时似乎走在一个极其复杂的迷宫中,墙壁两侧点满了火红的蜡烛,烛光点点,汇聚成一片星海,将整条路照的极为亮堂。
可是顾惜朝却觉得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脚步像灌了铅一般,提不起劲儿。
他喉结动了动,咬牙坚持着,可没走几步便觉得眼前一黑,踉跄了几下,戚少商忙上前扶住他。
你不舒服?
嗯。
顾惜朝半眯着眼睛,低低应了。
这里有问题。
不是这里有问题,顾惜朝眯着眼睛环视了一圈,视线在那燃烧着的蜡烛上停了停,与此同时,石窟大堂中燃烧的千百根蜡烛突然闪入了脑海,顾惜朝突然起身,踉跄着上前,一挥手将墙上的蜡烛扫落在地,是这儿的蜡烛有问题!
他说罢就要跌倒在地,身下是尚未完全熄灭的蜡烛,戚少商眼疾手快将他拢入怀中。
顾公子即便在这种时刻也不肯示弱。
戚少商紧了紧自己的手臂,悄悄瞪了他一眼。
顾惜朝觉得身后之人的怀抱热烘烘的,连带着他的脸也燥了起来,于是一把推开,愠怒道:又不是什么小孩子,要你护着?这儿的蜡烛有问题,还有大堂上的那批,他们所说的毒,怕不是随着这蜡烛的燃烧带出来的。
顾惜朝指挥着戚少商灭了蜡烛。
眼前之人之人身材高大,半截身子沐浴在满室的烛光中,连带着那毛躁的头发都镀上了暖融的金芒,看起来毛茸茸的。
戚少商灭蜡烛的动作干脆利落,顾惜朝抬头看着他,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还能动?
戚少商一愣,斟酌着道:因为之前吃了解药吧。
说罢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就某种情况来说,顾公子的心眼还是蛮小的。
不过好在他面上没有半分不悦,戚少商心中松了口气,抬手挥灭了最后一支蜡烛。
室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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