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是这样,温衍也没好到哪里去,最后的任务来的措手不及,黑二几乎没给他们任何喘息的余地和机会,那些利害关系网中的上下位置也就只能自己斟酌着见招拆招。
黑二将交易地点定在瑞海码头,温衍在摸清仓阳市坐标线路的时候,曾经猜过最终任务的地点,但不能完全确定,因为和云鼎码头以及废旧的工业区相比,瑞海码头有些过分显眼了,四周有几条重要的主要道路,人流量不算小。
但水路纵横、航道众多也是真的,这趟任务交接方只能通过水路走,那么瑞海码头的确是最好的选择,真的和警方交起火来,或者交易的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往底下一扎,看似无路处处路。
这出戏即将演到落幕,温衍听着冬夜码头呼啸而过的寒风,看着手上已经上膛的枪,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留下了痕迹,从东横亘到西,他低头摸了摸自己心口的平安符,一时间有些怔愣。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把这个平安符带上,只是在走出门的前一刻,又兀自折了回去。
温衍正在走神间,忽然听到一句来了,紧接着就是一阵细微的碎石挤压的摩擦声,那是车驶过的痕迹,动静不大,但是在这种没有一点声响的环境里,带着一股临顶而来的凌人盛气。
一束暗黄色的灯光破开了浓稠的黑夜,温衍跟着黑二站起身来,走在最前面,半掩在袖子下的,就是轻轻一扣扳机就能见血的枪支。
当车终于驶进视线的时候,本是暗黄的车灯忽的开始闪烁,比远方留着的灯塔更甚,在黑雾白浪间轻易地将夜色撕成碎片,将融未融,成了唯一的光亮。
身后的人下意识伸手去挡,这是惯有的见面礼,但本能依旧占了上风,唯独黑二和温衍不动声色。
车上陆陆续续下着人,然后贴着车门两侧排开,低垂着头不说话,直到尾车哗的一声开了,才紧步跟着走了上来,在温衍他们眼前形成一堵人墙。
黑二转着佛珠的手一顿,用拇指往后一顶,佛珠顺着他的动作滑回腕间,也跟着迈了一步,看着这排场,温衍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意味着什么。
交易的主角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怕!抱紧我!!!白白这么辛苦!一定吃糖不吃刀!
第23章破晓
来人穿着一身黑色素衣,逆着光,温衍看不太分明,只能大致看出背有些微驼,待人在跟前站定,才勉强看清的模样,那是一张瘦长干瘪的脸,眼窝很深,凹成一个有些夸张的弧度,半闭半睁着,看着不太精神。
这孩子看着眼生啊,那人瞥了温衍一眼,明明笑着,却透出一股浓郁的阴鸷。
黑二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温衍一眼,朗声道:跟了我很久了,趁这个机会带着开开眼,阿公觉得怎么样。
那人久久没有说话,在黑二开口的瞬间,便目不转睛看着温衍,在刺眼灼目的光中,尖锐的像是一柄出鞘见血的冷剑,比黑二更甚,战栗贴身而起,温衍第一次感觉到这种彻骨的压迫,只能咬牙撑住。
良久,那人才冷笑着点了点头,轻飘飘说了一声:是个好苗子。
黑二跟着走过场似的笑了一下,然后收敛了表情,扭头对着身后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新货,也是原货,纯度比上一批上了一个档次。
黑二话音刚落,身后的小马仔便举着一个黑色的金属皮箱,低着脑袋小跑上前,那箱子分量不算轻,黑色皮质,融在夜色里,只有四边的金属发着冷锐的微光。
那人站定,开锁,砰的一声,箱子应声而开,黑二口中的阿公往前迈了一步,抬手随意拨了拨,漫不经心道:试过货没?
试过。
阿公慢慢抬起眸子来,视线在黑二和温衍之间来回流转,然后啪的一声将箱子牢牢盖上,喑哑着嗓子开口道:急什么。
阿公这是什么意思。黑二皱了皱眉,沉声道,对方把交易地点定在仓阳这种地方,本就不大顺心了,听这话还想一层一层盘剥下去?
验个货罢了,那人冷声道,该是你的,一分都不会少。
黑二不愿多说什么,摆了摆手,请便。
那就他吧。阿公指了指温衍,跟了你这么久,这点本事都没有的话,说不过去吧。
黑二手一顿,被指名的温衍也跟着有些怔神,跟这种亡命徒做交易,性命架在枪口上,危险是免不了的,上了膛的□□随时能打破这种虚浮着的平衡。
但温衍却没有想到还要走这么一遭,若是之前就罢了,即便真的以身试货也没什么大不了,可现在不行,因为沈泽看着。
当着那人的面把这些东西注射进去,温衍发现自己做不到,就好像将以前的方白与现在的方白再度分割开来,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于他。
温衍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他没得选择,方白也没得选择,在荆莽丛中走了这么久,所有的决定权都已经让位给了侥幸,终是将手慢慢抬起,然后不发一言地取出被调配好的一只,极其娴熟地贴着自己的静脉。
就在温衍推动注射器的前一刻,一声枪响撞碎了死寂。
黑二身后的小马仔应声倒地,一边捂住自己的肩膀,一边痛苦的嘶吼。
妈的,有条子,老大快撤。
这些狗娘养的东西。
别上车,轮胎已经废了。
黑二,这笔账我会跟你清算的。
耳边是接连不断的枪声,在这个偌大的空间里几经盘绕,溅起浓重的血气,连呼吸都变得粘腻。
在一片混乱中,温衍闭了闭眼睛,这些归加在方白身上的负重,是命运给他留下的淤血,缓慢持久的疼着,只有散开了才能痊愈。
他闪身一个躲避,跨步向前,把黑二腰间的□□卸了下来,然后从背后架住了黑二,枪口抵上他的额间。
是你。黑二咬牙开口,他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以为自己有足够的筹码,以为方白全凭自己掌控,却忘了再衬手的武器都会有走火的时候,更何况这武器原本不属于自己。
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黑二轻声道,只要你放了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他们能给的,我可以,他们不能给的,我也可以。
温衍没有回答,只是死死扼住黑二喉咙,然后朝着黑二的大腿和手臂砰的开了一枪,直到枪口发出一片低沉的嗡振声才重新抵回额间。
这一枪是替方白开的。
黑二闷哼了一声,血顺着他的大腿往下涌着,瞬间打湿了那素色的裤子,他看不见方白的表情,眼前有的,只是穿着黑色衣服鱼贯而入的警察和四处逃窜的逃匪。
然后他看见了沈泽。
方白加诸在他身上的欺骗感在看见沈泽的那一刻,瞬间达到最大值,将前后彻底断裂开来,像是自我揭穿一般,那些逐层清晰的记忆拼拼凑凑,时刻提醒着自己的失败。
黑二看见了沈泽,温衍也看见了沈泽,恍惚间,温衍好像看见沈泽轻轻笑了一下,在这个沉郁潮湿的码头,摇摇晃晃显得那样突兀。
黑二抵住疼痛,狠狠往后撞了一下,腿上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扯动出一片鲜血,可方白仍旧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
黑二看着沈泽举着枪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那种恨意聚拢起来,可身上除了疼痛,再没有一点气力,方白越是平静,黑二越是不安。
他恨,恨方白,恨沈泽,但他也越发觉得看不透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