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宴在庭中的花雕木桌上温了一壶梅花酿,朝着楚怀瑾招了招手,开口道:你啊也别太护着小离了,子桓还能伤到他不成?过来陪哥哥喝杯酒,刚温好的。
太傅呢?楚怀瑾四下看了一圈,不是说去接苏先生了吗?
被项将军半路截胡了,说让你喘口气,也不知道给拐到什么地方去了。周宴给楚怀瑾斟了一点酒,将将满住杯底那朵青花就打住,吝啬地不得了。
楚怀瑾看了一眼就撇撇嘴,开口道:小气。
等你好全了,给一个酒窖我都舍得。周宴把酒推到楚怀瑾面前,不过现在还不行,不能贪杯。
楚怀瑾晃了晃酒杯,往不远处瞥了一眼,说道:小离轻功见长。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教的。周宴一挑眉,是个好苗子,这点随了你皇嫂。
楚怀瑾不可置否地一笑,仰头抿了一口酒。
自是随了皇嫂,若是随了皇兄,怕是连高处都上不得。
对了,太傅今日身子不舒服?楚怀瑾问道。
今日太傅倒是奇怪得很,视线闪躲着像是不敢看自己,不过双眼红肿、嗓子嘶哑发闷,像是受了风寒发着热的模样。
见周宴欲言又止的样子,楚怀瑾心下有些担忧,皱眉道:还真是?
周宴呵呵一笑。
胡闹,你竟也由着他,这么大年纪了,生着病不好好在家里歇着,冒着雪往这山间跑,山风入骨你又不是不知道。楚怀瑾夺过周宴指间转着的酒杯,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在在在。周宴举手投降,见楚怀瑾满脸怒容,才长叹一口气,四下小心张望一圈。
见肃静一片,才壮着胆子凑近身子,压着声音道:我爹不让我往外说道,怕他老脸丢尽。
楚怀瑾:?
那根本不是受了风寒,周宴话音又低了一道,楚怀瑾有些费劲才听清,是哭了一宿。
哭了一宿?楚怀瑾下意识重复道,话说到一半就被周宴捂住了嘴巴,哎哟小祖宗别说这么大声,你这是要我死啊!
楚怀瑾仍旧有些发懵,握住周宴手腕往下一扯,把话说清楚些,什么叫哭了一宿?
除了你还有谁!周宴坐正身子,看着楚怀瑾无辜的脸,泄气似的灌了一口酒,听到你身上的毒解了,饭都没吃,跪在祠堂对着牌位和先帝赐的金鼎跪叩了好些时辰,好不容易从祠堂出来了,又摸到书房看着你小时候写得那些文策,哭哭啼啼了一宿,天明才被我娘劝住。
顶着这副模样本不愿来的,可心里又挂牵着你,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我娘看着心烦,就把他轰出来了,知会我到门口去捡。周宴摇了摇头,这不捡着了就往这山里跑了吗。
所以说,周宴幽幽叹了口长气,你就是个小不省心的,那就是个老不省心的。
楚怀瑾听着既想笑又想哭,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好垂眸喝了一口酒。
就知道你会是这个表情,所以不想跟你说。周宴语气多了几分正经,你啊,就是心思太重,什么事都走一步算一步,生怕旁人受到什么伤。
远不如小离潇洒。
楚怀瑾抬眸看了周宴一眼。
小瑾,我们没有因为你受到一点伤害。周宴嘴角微微上扬,哪怕是之前,顶多就是搭上一条命,那有如何呢,那不单是为你,是为这云楚,所以不用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也不用走一步看三步。
想做什么只管去做,想要什么也只管告诉我们,嗯?
周宴话说得很轻,楚怀瑾怔怔听完,萧衡和楚离打斗的说话声也由远及近,慢慢传来。
输了就得认。萧衡看着满脸不服的楚离一挑眉,在楚怀瑾身旁径直坐下,将梅枝扔到周宴手中,说道:等哪天打赢了他,或许就可以和我打一场了。
萧衡你做人不要太嚣张。周宴狠狠一拍桌子。
也就一般嚣张。萧衡将楚怀瑾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方才看见师父往这边来了,现在不练,等会儿被撞见又是成何体统。
萧衡话音刚落,两人便已经不见踪影。
从梅林那边过来就见你在入神,在想什么。萧衡伸手拂去楚怀瑾肩头的碎雪,若是冷了便回屋里。
楚怀瑾摇了摇头,自顾自斟了一杯酒,却是推到了萧衡那边,热热身子。
刚和小皇帝打了一架,你觉着我还会冷?萧衡失笑,握住楚怀瑾冰凉的手,拿捏着分寸传了些内力进去。
那就解解渴。楚怀瑾从善如流,等萧衡喝了酒,才轻声开口道:你让着点他。
萧衡难得被噎了一次,偏偏给他下套的是自己的心上人,还是平日很少见的乖顺模样。
打不得骂不得,连说句重话都不舍得,只好败下阵来,连声说了好几句好。
其实他逗楚离,还有个没说出口、也不会说出口的私心。
自己陪着小瑾的时日太少了,从记事起,就泡在那些刀戟兵法里,除了周家之外,平日里几乎没有走动。再大一点,他爹战死沙场,他扛着萧家军的大旗从尸骨里站了起来。
年少的楚怀瑾是什么模样,在那贫瘠到近乎可怜的记忆里根本无迹可寻。
所以他想从楚离身上找到一点点楚怀瑾年少的痕迹,哪怕只有一点点。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羡慕楚离,说来很可笑,他堂堂一个戮征将军,掌着漠北十万大军,却羡慕着一个被自己成为小鬼的小孩子。
可他却是真的羡慕楚离,替他的小瑾羡慕。
萧衡知道自己说谎了。
他说楚离不像小瑾,其实恰恰相反,楚离像极了小瑾。
他时常想,如果那时的小瑾也跟现在的楚离一样,有以命相互的亲人、心腹,有归心拥戴的百姓,有他,不用一个人那么费劲地活着,会不会少那一身的病痛,哪怕坐上了最高的皇位,也永远是京都那个最明亮的少年。
世人总说涅槃之后便会浴火重生,那是天命,可涅槃、天命二字何其沉重,就因为他姓了那楚,就要无我无他,就要泽被苍生?
现在的小瑾也很好,只是太叫他心疼了。
萧衡低头又喝了一口酒,逼着自己压下所有的情绪。
其实疼一点也好,疼一点才记得牢,要对这人好一点,再好一点。
萧衡,楚怀瑾定定看着萧衡,轻声开口。
嗯?萧衡伸手擦去楚怀瑾嘴角残留着的酒渍。
你还记不记得你欠我一样东西?楚怀瑾眨了眨眼睛。
是的,他其实可以贪心一点,想要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
那我欠陛下的可多了,也不知陛下说的是哪一个。萧衡笑道。
嗯那先还我一杯合卺酒如何?楚怀瑾悠悠站起身来,笑得眉眼弯弯,萧衡,我们成亲吧。
刚打完一架回来的楚离周宴:不行!
在山头迷了路好不容易找到出口的太傅项鹤:成何体统!
碰巧听了个正着的苏大夫:嗯???!
萧衡:求之不得。
第122章番外二全帝国都知道上将夫夫要结婚了!
安洛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
梦里的他好像什么都有了。
遍地的伽蓝羽、满耳的恭贺话语、亲人、老师、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