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奚如手指藏进口袋,指尖绕着一根头发丝。若有所思,心怀鬼胎。
俞访云其实催吐完隔日就没什么事了,但方光明听后大惊失色,把人按在家里休息了一周。于是师叔这一礼拜过得,恍恍惚惚情思不畅,整日闭上眼都是梦里那个场景,想得越多,细节更是历历在目。
不知道谁在念: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
听者有歪心,严奚如吼他:你瞎说什么?!
我怎么了江简正照料那一盆铃兰,随口念一句诗还被骂。他都觉得奇怪:老大,怎么俞医生不在,你就神情如此荡漾。
严奚如手中的备皮刀朝他丢了过去。
俞访云终于回来,这人却仍是魂飞天外,推开椅子就要去换药。我去吧师叔。站起来却被江简拦住。
让他去吧,他这两天疯了一样,换了二十多张床的药。江简点点自己的脑袋,你不在的时候,他这里,出了点问题。
严奚如茫然地走在走廊上,思量着眼下情境。有些心思他看不分明,为什么这豆蔻偏偏分到了自己眼前,为什么憨嗔喜怒都熨他心窝,偏偏哪个模样都讨自己欢心。可又始终像个藏在幕后的名角,只得个大概的好看的轮廓,远看百般喜欢,近看,朦朦胧胧一片。
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懵懂书生,还只是花丛中片叶不沾轻描淡写的看客。这戏不唱下去,真不知道自己演得什么角色。
走到转角正撞上那人,俞访云又替他捡起了滚到地上的钢笔,乖巧地喊了句师叔。他一礼拜没做表情了,门牙露出来都怕风。你的敷料包忘拿了。
棉纱被按得热烘烘,严奚如手指发烫,随口一句:每次捡到我笔的都是你。
俞访云笑出兔牙:不是啊,是我在这里等你。
严奚如一怔,见他头顶翘起一簇头发,又下意识伸手去压。碰了就觉得手下柔软,心情也松解。
原来戏里所有的情节巧遇,都可以用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来做笺注。
年味渐浓,病房门口都挂上了年符,护士长提着红灯笼来医生办安排工作:下午抽签,都别乱跑,尤其是你严奚如。临走又抛下一句,大魏又住进来了哈。
谁?严奚如眼皮一跳。
江简提醒:你失忆了吗,大魏,你老相好。
恨不能失忆。魏小昌,桐山全医院都认识的病人,一年十二个月能在医院待十一个,回家还得挑最短的二月。严奚如愁容满面:他不是刚从心内出院,这回儿又哪儿要来开刀?
大魏名声在外,不仅是因为在病房出现的频率,更重要的是全院皆知,他垂涎严医生已久。
大魏推着轮椅进来,热情洋溢得如同夏威夷的鸡蛋花,脖子上系一朵嫩黄的桑蚕丝巾,嘤咛道:严医生~这般娇嗔,怪不得护士长说他是严奚如养在医院的小情人。
鸡蛋花纠缠严奚如,江简伏到俞访云的耳边:其实这个大魏也挺可怜的。他小时候得过脊髓灰质炎,留下个右脚畸形,在学校里没少受欺负,还有先天性心脏病,在医院待的时间比家都多,所以特别依赖我们。
俞访云看过去,大魏的右膝关节有些挛缩伴足外翻,是小儿麻痹的后遗症。身上有残疾,说话又带女腔,几乎可以想象小时候遭受过哪样的恶意。
就这一张床,拖拖拉拉查了二十多分钟,大魏拉着严奚如的手不肯松:严大夫,我给你写了首诗,想表达一下我对你满满的思念。
严奚如后退三步:不必了吧。
可少年诗兴如同疾风横雨,张口便开始朗诵。
雪落下的时候,悄悄地离开这世界。落在树枝上,一粒,一粒,像我对你的眷念一滴,一滴。愿我,是那最后一粒雪花,落在你的肩头。连同枝叶脉络的颤抖,是我对你,深深的思念。
一句三叠,和唱戏似的,可严奚如鸡皮疙瘩掉一地,没坚持到最后,疾步逃跑了。
严大夫!大魏呼唤他背影,转身寻求安慰,为什么,是我写得不好吗?
江简已经笑得坠到地上,只剩俞访云认真评价:没有,写得很好。
抽签剩的最后一张签子,我给你放电脑旁边了啊。护士长不忘操心,严奚如!别再送笔了!往年他不管抽到谁,一箱签字笔就给打发了,反正丢得快,都是消耗品。众所周知,普外科的医生好追,一支蓝黑笔就可以泡到。
诊室里的碎纸机坏了,严奚如打到护士站求助。护士妹妹进来的时候,他正弯腰收拾到处四周的废纸,雪花似的到处飞。对面来一句:如果我是一颗雪花,也想落在你的肩头。
严奚如猛然抬起头,一脸惊恐:你哪里听来的?
你还没听吗?你相好的发在医院公众号上,亲自朗诵,声声入耳,句句动情。
严奚如差些腿软跪在地上。
严主任,我能加下您的微信么?
可以,扫这个在线问诊。
不是,我没什么事,就是也写了一首诗,想念给你。说着,男病人挑了下描得精致的眉毛,我是你的雪花,也是你的思念呢。
这班上得胆战心惊。严奚如进了电梯,又碰上平时不苟言笑的书记,闲聊了会儿:下年院庆,你不代表你们科室出个节目?
我能有什么才艺,表演打手术结啊。
可以诗朗诵啊,书记背着手上下打量他,雪花在叶子上抖来抖去,是我对你的思念!
严奚如:
回到家,沈枝在客厅里转圈圈,放着毛阿敏的思念,边唱边跳步:思念~积压在我的心头~
严奚如已全然崩溃,捂住耳朵三两步跑上了楼,接起电话腿都软了:求求你,你别思念我。
俞访云一愣:你已经知道了?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知道什么?
对面说:我下个月就回十九楼了,本来说在外科待半年,但ICU那儿缺人,安排我早点回去。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