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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野心——戈多糖(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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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访云在科室接受了一顿批评与鼓励,书记让他们放下负担,调整好心态,继续投入工作。他隔了近一月再踏进医院,却觉得人地生疏,失魂落魄,丝毫没有一点回家的喜悦。

外面又是倏拉一道闪电,映得天边惨白。俞访云推开医院大门,没等雨滴落到身上,就被人揽进大伞下。

伞外人来人往行走匆忙,都被雨水泼得狼狈,伞下的严奚如紧紧抱住了俞访云。无论旁人眼光,无论雨水瓢泼,无论有没有掌声,他依然来欢迎他回家。

俞访云木然地抬眼与他对视,眼里清澈又脆弱,像是个受了伤还没学会怎么掉眼泪的小动物。这眼神又叫严奚如剜了块心肝,疼得抽气。

他领着魂不知丢哪儿的豆蔻回去,推开家门,寿寿也从水缸里爬出来接他们。

严奚如按着俞访云的手腕,解释道:孙其本来打算在全院办迎接会的,但刘医生的事为了照顾他们科室和家属的情绪,就一切从简了,表彰与奖励,日后再算。

嗯。俞访云沉闷地应了一声。

灯光下打量,距离上次匆匆一面又瘦了好些,脸色也憔悴。

严奚如去给他放洗澡水,热汽袅袅,只开了盏镜灯。牵着俞访云的手到水下,他仍紧紧贴着手指,使劲掰开了,才发现指根连着手掌那里,和五根手指的缝隙,布满了脱了皮裂开的血口子。

在那种恶劣的极端条件下,每个人都在极限运转,谁还会关照他少碰些水。

俞访云扭开头,也觉得自己皮开肉绽的手不忍看:我要洗澡了,你出去吧。远隔两地的时候未觉得辛苦,见到他才觉四肢百骸酸痛,打不起半点精神。

我给你洗,严奚如嘴唇碰他的额头,不闹你。

温水汩汩地从头顶浇下来,一半途中成水汽蒸发,余下的从脚底流走。严奚如的手在他的发顶打出泡沫,头发丝儿这么软,抓都抓不住。

刘医生是个很好的人。俞访云仰起头,也不怕水珠子溅进眼睛,看着他,去的时候山路颠簸,车一直在晃,我吐了一路,都是刘医生在照顾我。他说自己参与过十几次灾区或者前线救援,很有经验,也运气最好,所以保证这次也是。

严奚如将水从俞访云头顶浇下来,沿着高挺的鼻梁向下淌,人中,唇窝,下巴,喉结

他闭上了眼睛,睫毛轻颤:可是回来的路上,并排坐着的,就剩我和杨铭两个人了我也觉得,杨铭是个和廖老师一样有责任心的医生至少现在是。

嗯,我在湃庄见过他。严奚如点头。最终在生命面前,那些品行好坏,贪念私心,全都冲淡了。

俞访云将手臂靠在浴缸边缘,下巴轻轻搁在上面。回来之后多少人祝贺我们,但真的该庆祝的人,却不在这里了。

光线让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严奚如指腹轻柔,抹开细密的泡沫,听他迷迷糊糊地讲话。

我回来在医院还碰见了刘医生的妹妹,是我们ICU的护士。主任去找她的时候,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可什么也说不出来,就是哭。

英雄谢幕,替英雄活着的人却继续活在悲痛里。

孙其说我们是英雄凯旋。可我不是英雄,如果可以选择,没人想做这个英雄。

俞访云的话语和水流声一起渐微。等严奚如冲干净他腿上的泡沫,擦了发梢,豆蔻真的在浴缸里昏昏欲睡。

师叔裹了浴巾想抱他去床上睡觉,干净单纯地睡觉。可俞访云忽然清醒,从他身上折腾下来。

你还没吃饭呢。我给你煮点馄饨吧,还是你想吃什么

还吃什么饭啊,严奚如哭笑不得,从背后夹住他的腰,横抱了起来。不想吃,想吃的也吃不着,你少操点心吧。

朝思暮想的是这个人,可看他眼下这丢魂落魄的样子严奚如多思春成疾的一个男人,如今都快修身成佛了。

医院给前线回来的医务人员放了三天的假。俞访云陷进床里,棉被把自己裹一圈,露出两只水雾濛濛的眼睛:你这两天,可不可以留在这儿陪陪我。

严奚如摆正了床边的拖鞋,单膝跪上去,亲了亲俞访云的耳朵。当然可以。

他站起来按掉了床头的灯,只余月光空照,睡吧,晚安。

可两人都在夜里难安,躺着各自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俞访云确认严奚如睡着了,爬起身趿拉着拖鞋,去抽屉里翻找安眠药。他在病房的地板上睡了一个月,猝然回到温暖的家里反而无法习惯,闭上眼又是那些关不住闸的画面。

严奚如臂中一空便醒转,看一个鬼鬼祟祟的背影,举起玻璃杯吞下药片。

等他再躺回自己臂弯,严奚如咕哝一句,混入梦中呓语。

我好想你。

我知道。

俞访云贴上来擦过他的唇,被揽住,亲吻至深处。他们这次的吻,没有情/欲,只有相依相偎的庆幸。

月亮照世人常分离,但月光常照爱人。

年又一年,月光不常在,但吾爱常在。

第49章家不分大小

之后何止两日,严奚如赖在这儿住了小半个月。

俞访云开始还会疑惑地问一句:你不用回家吗?

严奚如随口唬弄:我爸还没回来,不打紧。

其实沈枝和老太太都从他这里听说,小孩从湃庄救灾回来之后心灵受到了创伤。都嘱咐严奚如好好看着他。

俞访云走的时节,楼下院子外的锦带花尚是伞柄,枝小细弱,如今已经花冠紫红伞团锦簇,点缀单调夏日。

都七月份了,抬头一晃眼都能在树梢捕捉到蝉鸣,聒噪声四起。

家里却是沉闷到了极点,俞访云依旧蹦不出几句话。同事之间不会谈那些,又不能把压抑的情绪影响到家里人。只有每次加班至诊室空无一人的时候才觉得心下空旷,像什么丢在了湃庄,再也捡不回来。

周四是俞访云妈妈的忌日,他们那里没有复杂的风俗,父母的墓前也只是每年清明一扫。俞访云照例给妈妈写了一封信,无处可投,塞在枕头下睡一觉,梦中见到便能交给她,再锁进信匣。已叠了十几封的厚度。

严奚如说他是个什么都要藏起来的人,连对爸爸妈妈的思念也是。

后一天又熬夜工作至曙光初现,俞访云不怨得累,却发觉自己又孤僻起来,在严奚如面前都难展笑颜。

那人也罕见地安静,几乎不来闹他,似乎在与花鸟鱼虫作伴的日子里体会到了退休的快活。这日,又去沈蔚舟的院子里撅了两株茉莉。

俞访云看见,在他身边蹲下:干嘛折腾无辜花草?茉莉开花最吃光照,我们的阳台浅,下午就是阴的,还不如留在沈蔚舟那里晒得到太阳。这么好的花株,开不了花多可惜。

仲夏日长,陋室也需要花香。严奚如转头,笑着和他说,见不着花开并不可惜。这花要是开了,见不着你才可惜。

他捏着俞访云两根纤细手指放到自己鼻尖,轻轻一碰:香吗?我种的花。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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