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夏蝉鸣,天际飞絮轻,日光明媚,风吹动屋舍旁的竹林,竹叶摩挲着发出沙沙声。随着时间渐过,夏天的被屋檐分割的阳光缓缓游移,最后矜持地在指尖停住。
谷蕴真兢兢业业地教了两个时辰书,终于放苏见微去吃午饭。这小孩抄着裤子口袋,满脸高傲地往餐厅迈步而去,像只骄傲的斗胜小公鸡。
他稍迟了些出门,行过点缀花鸟的游廊时,不慎听到两个洒扫丫鬟坐在院子里的假山下的聊天声。谷蕴真本来无意听墙角,但他确实听到了“大少爷”的字眼,于是迟疑片刻,还是顿住了脚步。
幸好这一处恰巧挂了一只尾羽修长的白玉鸟,谷蕴真头一回干这种偷听别人的事,生疏地用逗鸟来掩饰真实意图,但连手腕都是僵硬的。
“是真的么?太太确实是那样说的么……可这也太武断了吧!”
“确实如此。”回答的女孩的声音有些熟悉,谷蕴真惊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那是迟太太房内丫鬟雪月的声音,这姑娘也曾照顾过池逾许久。
雪月说:“我原以为,大少爷那样的性子,断然不会听从太太病中的胡话。谁知道他如今看着桀骜,太太说什么他做什么,真是听话地很。就是小时候,也没有这么唯命是从的。”
谷蕴真微有疑惑地听着,他记得这个叫雪月的姑娘初春时还管池逾叫“小七”,不知怎的,如今倒换了一种更疏远的称呼。
“大少爷不过是心软罢了。”另一个女孩子不由感叹,她想起旧时的一件小事,道,“是前年么,不是有一天儿半夜的时辰,太太忽然说要找什么家书,你说,这哪来的家书?于是把府里闹得天翻地覆的,最后还是少爷去翻了以前老爷的字迹出来,披衣临了几十遍,又自己撰了一封信给了太太,这才了结。”
雪月撑着下巴说:“但是,那晚太太还是打了他。”
她的语气很轻,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疼惜。谷蕴真搁在雀儿头上的手指微凝,白玉鸟似是感觉到这只手主人的心情变化,偏过头,用柔软顺滑的羽毛蹭了蹭他的指尖,又发出两声清脆的鸣叫。
一阵不算尴尬的沉默结束之后,雪月又道:“可做好迎接大少奶奶的准备吧。我们做下人的,又有什么资格置喙主子的决定。无非他们怎么做,我们跟着,便也是了。”
“那白家的小姐昨儿还发了一张大红的请柬来,不知道是请少爷去参加什么聚会。我看这急切劲儿,或许她也想早日进门呢。”另一个女孩许是察觉到雪月失落的神情,连忙顺着她的意思,用略显嫌弃的语调指责道。
“迟早都要来的,白小姐以往同少爷也相过亲,如今再多培养培养感情,也是好的……”
雪月后来再说什么,谷蕴真已经不想听了。
他收回手,转身折返回去,走向池逾的卧室,厨房恰好来人把碗筷收走,他冒冒失失的,险些跟人家在门口撞到。
池逾趴在床上,嘴里叼着根巧克力味的Pocky饼干,沉迷于牡丹亭,正读到“禁了这一夜风雨”,听到动静也没有回头,认认真真地垂着长睫,抬指又翻了一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