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江添有智商也有人性。
他垂眼一扫,看见了盛望手里拎着的书包,也没多问,便侧身让开一条路。
盛望悄悄松了一口气,抬脚进了卧室。
迈第一步的时候,他下意识顿了一下。这是他在进入别人领地时才会有的反应,就像人在做客时往往先扫视一圈才换上拖鞋。盛望没想到自己这个反应有一天会出现在这间卧室里。
十几岁的人,情绪总来得飞快。一句话能闹翻,一句话也能冰释前嫌。上一秒在吵架打架,下一秒也许就亲密无间,契机可以是一切简单的东西
一张字条、一罐汽水,或者一份作业。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跟螃蟹抱怨过自己家被某个孙子占了,现在却把这个房间默认成了江添的地盘。
世界真奇妙。
盛望心想。
他跟江添一样,不喜欢在别人卧室里探头探脑,一来出于礼貌,二来那动作实在不好看。但架不住有人房间太过简单,他不转眼珠也能一目了然。
这间卧室跟盛望的并排,朝向和布置都很像,都是窗边放着书桌,对角是床。俩屋共用的那堵墙边立着衣柜,区别是盛望卧室的衣柜旁还多一个独立卫浴间。
盛望盯着那堵墙看了许久,忽然幽幽地问:我那边水龙头一开,你这是不是能听见动静?
嗯?江添在他身后顺手关门。
盛望回头看过去,才发现他耳朵里还塞着无线耳机,白色的尾端轻压着清瘦的耳骨。
你刚说什么?声音太小没听清,江添偏头摘下一只耳机。
我说盛望转念一想,万一他问完了,这人来一句没注意,不放心可以去隔壁试一试,那尴尬的还是他!毕竟空调还好好地挂在那儿呢。
算了,不重要。盛望拎着书包说,空调借我蹭一会儿呗,我专项题库还有四页没刷。
闻言,江添越过他走到书桌边收东西。
他桌上摊着一沓试卷,旁边是薄薄的软面本,黑笔、红笔各有一支,这就是全部的东西了。简单得几乎可以算空空荡荡。跟盛望摆摊式的书桌天差地别。
诶?你别收啊,我不用椅子也行。盛望跟了过去。
不用椅子坐哪,上桌?江添说。
盛望脚刚抬又讪讪放下了,满脸挂着人赃并获的心虚:我没说要上桌子坐,我可以站着。
这一听就是鬼话,江添瞥了他一眼,把两支笔帽合上,扔进书包的笔袋里。
你坐椅子吧,我用不着。他把试卷也收进书包,只拎着软面本坐上了飘窗宽大的窗台。他背靠着窗台一侧的墙,曲着一条腿,软面本就抵在膝盖上,另一条腿从窗台垂下来踩着地板。
你真不用?盛望问。
早写完了。
菁姐塞的卷子也写完了?盛望有点纳闷,我刚看你卷子是空的。
江添举了举膝盖上的软面本,说:写在这了,
盛望伸头一看,果然就见他本子上写着英文题的答案,一排五个,远看清爽有力,近看全是连笔。就连错题他都懒得打叉。叉要两笔,他只用红笔划一道斜杠。
斜杠旁是他订正的内容,有些只写了一个词组,有些延伸出了好几行,他现在看的就是这些。
你干嘛不直接写在卷子上?盛望问。
江添说:省事。
咱俩对省事的理解是不是有偏差?
江添噎了一下,大概因为以前没人会这样追问他的行为逻辑。他手指捻了一页纸又放下,认命地说:杨菁很会挑题,组出来的卷子都是精华,一道抵十道。拿本子做一遍,错题在试卷上做个标记。二刷可以对着标记只做错题,也不会受原答案干扰。两遍下来差不多了,也不用再搞题海战术。
他打了个停顿,略带无语地点明主题:效率高,省事。这样说懂了?
懂了。盛望抬起左手,就见他三根手指捏了个七说:这是我认识你以来听到的最长一段话,87个字。
江添:
窗台就在书桌边,江添坐着的地方离盛望不远,抬手就能抽他。
见对方直起身,盛望连忙捂着半边脸把椅子往远处挪一下。却见江添仗着手长,替他把台灯拍亮,面无表情地说:做你的专题。
盛望噢了一声,又要张口。江添已经低头看起了本子,毫不留情地说:没做完别张嘴。
盛望睨了他一眼,啧声道:管得倒宽。
江添冻着脸抬起头,盛望立刻伸出两根食指在唇前打了个叉,以示停战。
盛望做题不老实,规规矩矩的坐姿会阻塞他的脑子。以前在自己卧室里,他刷一会儿题人就到了桌子上,再刷一会儿就能上窗台、然后是床和地毯。
物质是运动的物质,做题的盛望也是。
在江添这里,他起初还算收敛。做着做着兴致上来了,两脚往桌底横杠上一踩,椅子四条腿就悬空了俩。长腿一曲一伸,椅子就开始摇。
摇了差不多十分钟,他才猛地想起来高天扬提醒过他,坐在江添前面干什么都可以,就是别这样踩着椅子在他眼前晃,他会烦。
盛望条件反射缩了腿,书桌前铺了一块圆形地毯,椅子脚落在地毯上并没有什么声音。他心虚地转头瞄了江添一眼,却见江添眼尾薄薄的褶也轻抬了一下。
他的眸色在光下显得很淡,仿佛贴了一层透薄的水玻璃,视线浅浅地扫过来,像是很不经意的一瞥。
不远处的巷尾恰巧有车经过,车灯远远透过窗玻璃照进来,从左边滑到右边。
不知是被突如其来的微光惊了一下还是别的什么,盛望倏地收回目光,垂眸看起了书页。
他食指慢悠悠卷了半天页角,才真正把题目那行字看进去。那之后又过了好半天,才抓笔写起算式来。
之后的题目如有神助,写得顺风顺水,比平时快得多。盛望做完四页题目花了一小时,江添看软面本居然也看了一小时。
甚至盛望合上题集伸懒腰的时候,他都还在翻页。
你还没结束?盛望问。
还有一点。江添总算舍得从本子上抬起头了,他问:习题做完了?
做完了。盛望掏手机看时间:这还不到1点半呢,我居然搞定了。
有什么问题么?江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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