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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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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皇帝写起居注的日日夜夜作者:茶深

第2节

我说:“是啊,皇上天资聪颖,勤学刻苦在宫外素有美名。”

皇上说:“我儿时也没什么,不过是经常借我二叔的光,能出去抄抄别人的家罢了。”

皇上他二叔是已故的礼亲王,在刑部做事。我擦了一把冷汗,说:“皇上刚正不阿,年纪轻轻便跟着礼亲王严惩招权纳贿之徒,铁面无私,英明果决,实在是……”

皇上说:“看到喜欢的就随手拿回来了。”

我说:“您的就是先皇的,先皇的就是您的,想拿就拿咯,有什么大不了的,能被皇上看上是他们的荣幸,林舍人你看我说得对吗?”

林文定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转而向皇上说:“皇上,社稷为重,史书有云,朝廷行事苟不自正,何以正天下?”

我说:“史书还说呢,成远算者不恤近怨,任大事者不顾细谨。我们皇上有魏晋之风,林舍人何必太过紧张?”

林文定这个读书人看我这样信口黑魏晋,脸都白了。

皇上看了我一眼,说:“听说多年前我二叔府前一个飞檐上的鸱吻,被人用弹弓射了下来。”

我连忙道:“是雍王干的!”

开春竟有好几天都这样过去了,宫中除服不久,臣子还没摸着新皇上的脾性,怕是要紧一点的折子都想挨过年关再上。我和林文定陪皇上在流春亭里喝茶吃点心,时不时有富贵险中求千里迢迢从御花园过来的嫔妃求见,皇上就撵我出去对付,我一掀帘子那些妃子看着是我脸都绿了:“回去吧皇上不见!”

林文定还妇人之仁说:“弱质女子,冒着风雪来这儿款款情深实属难得,皇上为什么不见?”

我说:“皇上见了她,恐怕她回去的路上就被人套麻袋了。”

林文定听不懂,皇上不置可否。

第二天大朝,大清早皇上在含元殿召见群臣,我和林文定品阶不够,窝在角落里。第一排站着韩太傅,他向林文定露出了慈爱的微笑,林文定对他露出了敬慕的微笑。第二排站着我爹,他对我露出了威慑的笑容,我对他露出了有本事你来打我啊的笑容。

皇上在朝上拔擢了几人,又扣了几人的月俸,敲打了几个不安定的臣子,中规中矩,总算是在歌舞升平中结束了大朝。我沾着墨水一会儿就写完了,抬头看对面林文定,好家伙,一本大学都快被他写出来了。

大朝结束,各位大人纷纷一边八卦着一边退朝,韩太傅把林文定拉到一边笑吟吟不知说些什么,我爹把我拽到一边劈头盖脸用笏板揍了我一顿。我笑眯眯地问他:“娘在家中还好吗?大家还好吗?勤哥儿还好吗?”

我爹气呼呼地吹着胡子说:“你个小兔崽子,还知道关心你爹娘!”

我大哥最近陟了小军机,也荣列朝臣中,拉着我爹说:“爹,你就别生三弟的气了,三弟虽生性顽劣,可绝非不知轻重之人。”他转身给我台下,厉声说:“还不赶紧去皇上那儿,还得让皇上等你吗!”

我连忙对大哥感激地一拱手,溜了。

几天后群官休沐,左右史十天一沐,然而皇上身边不可能两个人都不在,于是我和林文定轮换着休。晚上林文定连哄带赶让我回去,生怕我多在一天做了佞臣把我们的皇上带坏了。我求之不得,当下就递了牌子出宫去。

我刚出宫,半路就被人截下了,雍王他们哥几个早就听到了风声,非要拉我去落凤楼贺我这么久还没被皇上杀头。

几个人举着酒杯敬我,说:“你这几天在宫中和皇上朝夕相处,快跟我们说说,皇上如何?待我们哥儿几个入了朝,也好拍拍皇上马屁才行!”众人哄笑。我本想说皇上好说话得很,想了想又咽了下去。我现在也算是行走宫中,这句话说出去,不知第二天就会传到谁的耳朵里。好说话对一个皇帝来说可不是什么好评价,这说明皇帝耳根子软,软弱可欺,臣子摸清了皇上的脾性,就要爬到皇上头上来了。我眼珠子一转,擦着汗说:“伴君如伴虎啊。”众人又齐声笑。

雍王笑着说:“阿轻好不容易休沐了,还说这些干什么。”这时一楼大堂突然飘来一阵琵琶声,我们扶着栏杆纷纷往下望,大堂正中正坐着一个女子抱着琵琶。“今日是绿云呢!”

京城子弟,哪有几个不喜欢小姑娘的。只不过雍王不用说了,剩下几个,也都是正经世家大族出身的子弟,天子眼皮底下,家教规矩着呢,不敢上青楼,不敢捧戏子,只能可怜巴巴在酒楼里偷摸看看小姑娘。还是雍王最知道我,弹琵琶的姑娘中,雍王喜欢白芷,我最中意绿云。

大家坐在位置上推杯换盏,雍王道:“看来还是我最讲义气,原本绿云是不来的,可是我花重金和别人换的!”

这时有人说:“诶诶,你们觉不觉得,绿云姑娘的杏眼,就有点像一人!”

雍王说:“像谁?”

“你们瞅着,像不像雍王?”大家哈哈大笑。雍王有一点儿杏眼,但是人高马大的,倒不明显,与其说像,不如说他们就是要找他乐子。

这时有人敲着扇子,笑吟吟朗声说:“若说像,不如说更像永安公主。”永安公主是皇上同父异母的妹妹,我似乎儿时见过一次,小孩子还没长开,哪来杏眼不杏眼的。

我转头望去,说话人我不是很熟,只知道是陆家人,字昭明。同雍王有不少来往。他今年考中了进士,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为人又有些放浪不羁,去过我家几次,很得我爹这种中规中矩文人的喜爱,恨不得和他同辈相称。

陆昭明把堂堂一个公主和歌女相比,这恐怕是开国以来前所未见。场面有些尴尬,我走过去,打哈哈说:“不如说,昭明兄给我们指条明路,这永安公主我算着也有十七八了,养在深宫人未识……”

“我前些日子同家慈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正巧永安公主也在。”陆昭明笑着回答。

我都忘了,这小子也是皇亲国戚。

雍王乐呵呵地问:“永安可好?”

陆昭明含笑点头。

第8章

第二天我娘拉我去上香,说她在宝华寺捐资印了三百本《法华经》为我平安归来祈福,非要我去还愿不可。我说:“我又不是筑长城,哪来那么多九死一生。”

我娘用绣花绷子打我:“胡说什么!你就是不懂其中利害!阿轻,你都几岁了?还这么不稳重!”

我烧了香磕了头,寺中长老非要拉我看相,说我耳白过面,两眼有神,将来贵不可言。我娘忙说小家小户的,只求平安顺遂,一家团圆罢了,然后红光满面又捐了一次香油钱。我心想,三百本《法华经》都捐了,不贵也得贵啊。

和我娘在宝华寺吃了素面,正打算走。我突然瞧见街边小摊上在卖那种人面竹做的毛笔,最小的比幼儿的小手指还细,偏巧上面镂空雕着几个时兴的吉祥纹样,虽不精致,刀工却利落得很,还颇有野趣。我停下来看了看,心想,我大侄子过几年也要启蒙了,他抓周的时候抓了笔,我何不连蹴鞠一起送我大侄子,我大哥大嫂一定也十分开心。

我挑了一支上面雕着狮滚绣球的,那小狮子憨态可掬,大小又十分适合幼儿,我正准备买下,又看见一支上有青云得路的,我记得林文定的砚台也是这个花样,何不送支给他好做对,也不枉他让逸竞劳之情。送了林文定,不好意思不送皇上,毕竟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怕皇上心里对我有意见,于是又拿了一支螭龙穿莲的。

小贩说:“一共二十文。”

我说:“说好的一支五文,怎么又要二十文?”

小贩说:“客官您眼力见真好,那支螭龙穿莲,用的是番禺羊毫,自然要贵一些。”

我说:“就十七文吧,你少唬我,如果是真的番禺羊毫,你怎么才卖十文?”

小贩连忙说:“好好好。”

见了我大哥,又在家吃了顿饭,第二天寅时一刻,我准备进宫,看见我爹正在前厅坐着喝茶,也真够会折腾下人的,这三更半夜,喝什么茶。我默默过去行礼:“爹。”

我爹叹了一口气,放下茶杯,说:“行了,你去吧。”

我先和林文定碰了头,再去紫宸殿给皇上请安。路上林文定止不住地唧唧歪歪:“昨天皇上赏了我一盒五色糕点呢。”“你是不知道,昨天查出浙江漕运那事儿,皇上雷霆震怒,雷厉风行派人过去了呢。”“对了,皇上昨天还问起你。”

我停了下来:“问我什么?”

林文定一脸天真:“问你在起居注里怎么写他的。”

我冷汗直冒:“你说了啥?”

林文定说:“我又没看过你写的,当然不能欺君咯。”

我默默擦了擦冷汗,心想,以后也千万不能让林文定看到,他这个叛徒,皇上还没勾勾手指呢,他就能把我祖上三代供出来。

到了紫宸殿请了安,又去和太后请了安,最后皇上还是去了上书房,我和林文定跟着。

趁着没人注意,我把袖子里的青云得路拿出来,准备递给林文定。皇上突然回头,问:“袖子里藏着什么?”

我心一惊,连忙跪下,心想,皇上莫不是已经对我有点小意见了,怎么这也能注意得到?还好我另有准备,不然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林文定卖了。

我从袖子里掏出另一支毛笔,陪着笑:“启禀皇上,微臣昨日在宝华寺为皇上祈福,特意求了一支由宝华寺大方丈开过光的毛笔,据说这位方丈时常云游四海,十年才回一次宝华寺,开光十分不易,微臣斗胆,想将这支毛笔进献皇上。”

我满嘴信口开河,深知这皇上打小就没出过什么门,对这种凡间的俗物半点认识都没有,你送他金山银山,他都不一定笑一下,这种小玩意儿,反而能讨得欢心。至于什么方丈,什么开光,死无对证,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皇上脸色有点古怪。

我心想,难不成,皇上还真懂宝华寺的事儿?

我心里一凉,满脑子轱辘转着想着怎么编一席话糊弄过去。

果然皇上突然站了起来,张了张嘴,说:“你,你真休沐的时候也惦记着我?”

啊?重点是这个吗?我准备了一肚子吹嘘这毛笔的神奇之处的谎话没了用武之地:“呃,这是当然的。”

皇上说:“来人,赐宋轻一对龙凤墨锭。”

我连忙跪恩:“谢皇上!”

龙凤墨锭是御物,有价无市,我家统共就我爹书房有一对,还是我爷爷传下来了,逢人就要炫耀一下。

这生意不亏啊。

我晚上捧着龙凤墨锭,林文定跟着我转,他们读书人,哪有不喜欢这个的啊:“诶,你说,这墨锭千年不朽,是不是真的啊?”

我说:“千年不朽你我都朽成飞灰了,你还在意它朽不朽?”

林文定哈哈笑,说:“宋兄真有意思。”

我从怀里掏出另一支青云得路,抛给他,说:“送给你玩儿。”

林文定拿着那支毛笔打量了一下:“这不是给皇上的那支吗?不是世中罕见吗?你怎么还有?”

我说:“那支开光了,这支没开光,你随便用用就得了,”

林文定也是规规矩矩家教甚严,也对这种东西稀罕得不得了,第二天真拿来随便用用,还偷偷跟我抱怨:“宋兄,你那笔不行啊,不吃墨。”

林文定这种士子,都是从小用湖州笔长大的,怎么会看上这种乡野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毫做的笔?

我说:“我就是看样子同你那方砚台是一套,送你凑个趣,你还真用了?”

林文定偏偏头,使了个眼色,说:“皇上不也用着吗?”

我偷偷看了一眼,书案上摆着的,可不就是那支螭龙穿莲吗?

两文钱的差距那么大?莫非那小贩没骗我,真是番禺羊毫?

第9章

那晚皇上批奏折批到了亥时,之前从来没有那么晚过,皇上虽然兢兢业业,可也不像先皇那样勤政勤到焚膏继晷以至于英年早逝,凡事都有规定的时间,什么时辰做什么事情,一板一眼纹丝不乱。不知今日为什么会这么迟。

林文定只带了那一支笔,写得愁眉苦脸的,我想着反正我也写完了,过会儿皇上若是又有什么事儿,我回去再补就行了。我又不像林文定洋洋洒洒就是一大张,索性先借笔给他用用得了。

我抬起头,正想寻个宫女,发现不知道何时开始,皇上正怔怔地盯着林文定看。林文定那笔着实不好写,他挽着袖子咬牙切齿的,一点风流才子的感觉都没有了。我拼命冲他使眼色,林文定无知无觉,还跟那笔在那儿较劲着。

我干咳了一声:“皇上,亥时了,要不要……”

皇上转而望向我,讷讷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一头雾水,只能装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听他说。

皇上却住了嘴,摇摇头,突然又露出一丝丝让我搞不明白的苦笑,待这丝笑意消融后,说:“行了,你们先回去吧。”

皇上没去后宫,直接回紫宸殿歇了,我和林文定不用在小西横门门口等,也直接回史馆。

林文定说:“皇上今天晚上有点不高兴。”

我没说话,心里想,以后还是少骗皇上一点儿了。仗着自己比他虚长几岁,又在外面浪过一阵子,就把皇上当小孩儿了,可皇上毕竟是皇上,说到底,是欺君之罪啊。我心里涌出上下起伏的不知由来的内疚。下次休沐的时候,我再求求雍王,让他给我几个好东西。

第二天我和林文定要去紫宸殿,在宫门口被崔公公拦了下来。天还没亮,雪簌簌地下着,宫里再好的灯笼也被朔风扑得明明灭灭。“两位大人,今天请回吧。”

林文定匆匆行礼,道:“今日不上上书房吗?”

崔公公犹豫了一下,才含含糊糊地答道:“太医刚走,说今日让皇上静养。”

林文定露出担忧的神色,道:“敢问公公皇上是怎么了?是染了风寒,还是……”

“这个嘛……”崔公公望了望四周,突然又住了嘴。

我回头一看,四妃齐齐整整到了。这天都没亮呢,消息倒走得飞快。不用崔公公说,看来果然这宫中诸位娘娘都不是吃素的,都是名门贵女,不知道在太医院和皇上身边布置了多少人。

我们连忙行礼,淑妃瞟了一眼,直接越过我和林文定,对崔公公笑着说道:“崔公公,听闻皇上微恙,还请崔公公行个方便……”她捋下胳膊上一个碧绿碧绿的玉钏,往崔公公手里塞。

崔公公连连后退,道:“娘娘,这可使不得啊。”

谨妃见状,带着侍女就往宫门口冲,被近侍拦下来:“你们凭什么拦我,我要去给皇上侍疾。”

整个宫门口一团乱。知道的知道四妃是来探病,不知道的,还以为紫宸殿今天请了秧歌队。紫宸殿偶尔用来接待朝臣,修得金碧辉煌,就是空洞洞的,想必隔音应该不怎么好吧。

林文定皱着眉在一旁手足无措,男女大防,况且林文定还是个书呆子,哪见过几家的妇人?

静妃正提着裙往里走,我一伸手给拦下来了。“静妃娘娘。”

“宋大人。”静妃回礼,面色不善。

“我可听皇上说了,今日谁都不见,胆敢怂恿主子不分青红皂白扰皇上清净,妨碍我们翰林院公务,一律杖毙。”

我话音刚落,四周一下子闹触柱的也不触了,撒钱的也不撒了,这下清净了。

四妃陆陆续续回去,我拢着袖子哈着气看着落雪,都开春了,这天还这么冷,真是作孽啊。

林文定悄悄拉了拉我,问:“皇上什么时候说的?”

我打了个哈欠:“假传圣旨,不懂吗?”

第二天皇后娘娘居然真的杖毙了几个宫人,还真给我面子,不过这是后话。

崔公公道:“多谢宋大人。”他也对我假传圣旨的事情闭口不提。

我说:“不敢不敢,只是这起居注……”

崔公公道:“皇上没说。”

既然皇上不让进不让写,那我们也没办法。

我朝着崔公公一拱手,说:“那我们就告辞了,有什么要紧事,还劳烦公公到史馆知会我们一声。”

下大雪,又没有其他事做。林文定在窗前画梅花,我往册子上写皇上今天不舒服不办公,写完后今天就算完了,不知怎么还有点失落。果然人不能太忙,忙成习性,闲下来都不知道做什么好。我在屋子里踱了两圈,倒了热茶吃点心。还是流春亭的点心最好吃,这里的点心都不是皇上小厨房出来的,寻常得很。

我心想,皇上怎么就病了呢?果然还是昨天……

这时崔公公推门进来,直接道:“二位大人,快走吧。”

林文定匆匆忙忙收拾,道:“怎么了?是皇上怎么了吗?”

崔公公说:“皇上在上书房了,二位大人也快去吧。”

我问:“皇上怎么又出紫宸殿了?不是还在病中吗?”

崔公公无奈地笑笑。

我和林文定风尘仆仆赶到上书房,皇上已经在批奏折了,太医在外间候着,几个小太监跟着在旁边扇火炉不知在煎什么药,一时间外间挤满了人。

里间皇上坐着,椅子上的软垫换成了大白狐裘,显得他有点毛绒绒的,皇上冲我们抬了抬手,声音有点哑,说:“坐吧。”

我和林文定一左一右坐下,先把刚才的事情记下。我抬眼看了看皇上,见他脸色发白,眼眶红红的,大概果真是得了风寒。

平日里皇上都要召见几个朝臣来训,今天却没有,崔公公被准进了里间,估计是外间人太多了的缘故。崔公公问:“皇上,您昨日说要召见韩太傅,他已经在外头等了。”

皇上咳了一声,说:“让他不用进来了,我择日再找他。”

我心想,君王是要立威的,病容不能轻易被臣子看见,皇上年纪虽然小,这件事却明白得很。

第10章

皇上身体不适,里间又添了两个炭盆,上书房这才暖了一些。太医那边汤汤水水往里送,人来人往的。我在里间偷偷打量皇上,皇上正悬着手腕批奏折,也许是病中没什么力气,他写写停停的,好在没有注意到我。

我有个堂弟,也就皇上这般大吧,现在还在书院用功,我婶娘恨不得天天去看他,每次去都又是补药又是鸡汤,还不算平日的点心蔬果,吃吃喝喝的都塞了两驾马车。可惜皇上幼时便立了太子,和太后那边也不得不有些忌讳了,生个病,亲妈老婆什么亲近之人都没来,倒是招来一堆沽名钓誉蝇营狗苟的,也真是有点可怜。

我趁着去外间抄皇上的方子,拉过崔公公悄悄问:“皇上昨晚是怎么了?”

崔公公说:“别提了,昨晚回紫宸殿的半路,皇上突然说有东西忘了,我本想着叫几个宫人去拿便是,可皇上偏不让,也不让轿辇跟着,自己带着两个小太监又回了上书房,估计是路上冻着了,我们也不好说啊。”崔公公叹息。

我皱着眉,问道:“这上书房可是重兵把守,有什么东西那么重要,能让皇上又折回去?”昨夜我记得我和林文定刚一回屋就下大雪,劈头盖脸的,早起窗台都积了厚厚一层,推都推不开。

崔公公笑道:“这……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是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了。皇上也渐渐大了,我们这些服侍的人,总不能仗着自己有这么一点跟了皇上十几年的薄情,就对皇上的事指手画脚。”

我说:“公公是个明事理的人。”

崔公公说:“不过说句厚脸皮的话,皇上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不能在里间伺候着,难免有些忧虑,想请教一下宋大人,皇上今早携了一支毛笔来,是从哪里来的,我看着那做工……不像是宫里的物事吧?”

我愣了一下:“毛笔,皇上早上从紫宸殿带了支毛笔出去?”

崔公公点头。

我大概知道那毛笔是什么个意思了,莫非皇上昨夜折回去,是为了那笔?

太医送药进去,我也跟着进去了,皇上去一旁喝药,我悄悄伸手捏了捏那螭龙穿莲的笔尖,锋散不尖,连我这样的人都知道用的是顶差的毫,亏那小贩还叫七文呢,当初就该还价五文。

皇上喝完药走过来了,我心下一动,往后退的时候衣袖拂到桌面,那支笔骨碌碌转了几圈,掉在了锦文地毯上。皇上脸色变了变,径直走过来,我连忙跪下,把那支笔顺势踩在了脚下。“微臣该死!”

我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竹节爆破声,心里偷偷笑了笑,这种小玩意儿,本来就不经用,还镂空,这不是存心让人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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