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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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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这里出入过很多次,可没想到,这是最后一次。

我长叹一声,背着手孑然走了出去。

我爹我娘大抵听到了风声,知道我是被太后遣出宫的,我才刚走到门口,还没想好怎么个表情,怎么个姿态,怎么个说辞,门便开了,开门的还是我大哥,他看了我一眼,叹了声气,向我招招手,道:“进来吧。”

我爹我娘我二哥都在花厅坐着,下人都被喊了下去,门也严严实实关上了,想必他们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我看着我二哥,又不忍地移开目光。生怕自己又想起阿毓。

我走进花厅,一把跪在我爹我娘面前,盯着地面,只道:“孩儿不孝。”

“混账!”我爹手端着一盏茶,劈头盖脸砸在了我面前,我心想躲也躲不过,干脆也不动。想来真有意思,短短一天,先是太后,后是我爹,我都被茶杯砸了两次,可哪次都没伤着一根毫毛,想来也是命大。

我娘被我爹这一砸吓得捂着心口,愣了一下,转头道:“你生气就生气砸阿轻干什么!要是砸出个三长两短看你怎么办!还有,宋函修,我告诉你,咱家汝窑香灰胎可就这一对!”她招呼着我二哥:“轩儿,别收拾了,一会儿叫下人来弄,仔细别伤了手。”

我爹转而跟我娘发脾气:“你懂什么!这小兔崽子闯了多大的祸!就是你平日里惯出来的!”

我娘拧着帕子,提高声调:“阿轻做什么了!是杀了人还是造了反!你凶什么凶!嫌儿子在宫里受的罪还不够吗!”她站起来打算弯下腰扶我,:“阿轻,来,起来,有什么咱们回屋慢慢说,别听你爹的。”

我如何敢起来,只头都贴在冰凉的地板上,道:“儿子此番确是暗室欺心胡作非为,父亲因此生气,儿子绝无一点辩解的话。”

我娘没想到我竟然说出这番话,竟哑口无言了。从小我做的错事也有好几大箩筐,多半是被我爹发现了,也要油嘴滑舌口灿莲花给自己逃脱罪名,再不济,不是我哥哥们护着,就是我娘护着,真逃不脱了,被我爹气冲冲打几个板子,鬼哭狼嚎装可怜卖委屈,也没受过什么罪。

她也不闹腾了,静静看着我。

我盯着地面,道:“不管之后宫里来的是圣旨还是懿旨,都是儿子罪有应得,还请爹千万莫念父子之情,带累宋家百年清誉。”

我爹抖着手指指我:“你……”

我大哥站起来,对我爹拱了拱手,道:“父亲,阿轻虽然顽劣,但绝对不是心存险恶之人,如今朝廷风波诡谲,父亲切莫一时间气糊涂了,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我苦笑,扭头看我大哥,道:“多谢大哥替我求情,只是这事非同小可,我自知罪无可恕,不想隐瞒。”

我二哥沉吟了片刻,道:“依阿轻的性子,不是这般坐以待毙的行事,可是受人胁迫?有什么难言之隐?阿轻这番话,事出有异,怕是屈打成招,还请父亲明辨。”他站起来对我爹作揖,转而朝向我,柔声说:“有什么事,不要一个人扛着,你是宋家的孩子,宋家怎么会对你置之不理呢?”

我道:“只怕我这个人,活了这二十来年,与宋家半点好处都没有,将来,还要把宋家带向万劫不复。”

我爹气哼哼地捋了捋胡须,道:“你个小兔崽子,没见过市面,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吓破了胆子。宋家自入京以来,屹立数百年,风吹雨打千磨百折如何没见过,你且说来。”

我深吸一口气,再拜,道:“儿子对当今圣上有了不轨之心,此事罪合万死,太后娘娘宅心仁厚,给儿子一条生路,然而儿子又有何脸面在这宋家苟活,父亲要罚便罚,是儿子自食恶果,只求将儿子逐出家门,以儆效尤。”

我一番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都一时间说不出话,过了半晌,我娘茫茫然地问左右:“阿轻,是说……皇上……?”

“放肆!”我爹一拍桌子站起来,“给我宋氏一门蒙羞!”他拂袖而去。

我娘闻声扑了过来,一把搂住我,扶着我的肩膀一个劲地摇我:“阿轻,你说句话啊,为娘是不是听错了?”她满脸泪水,“怎么会是皇上?”

此事说出口何等的伤风败俗,我又如何不知道,可是不真真切切地说出口,还要等着陆家来拿捏一头雾水的宋家吗?倒不如此刻就明说,让他们也死了为我开罪的心。

我轻轻把她的手拂开,苦笑道:“娘,您没有听错。”

第47章

我跪在书房里思过,等着天亮,看我爹他们打算如何处置我,开祠堂我也认了,行家法我也认了,一切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与他人无尤。不能毁了宋家的清誉,更不能坏了阿毓的社稷。

书房我小时候白天常被罚跪,我大哥二哥偷摸着掀开窗子一条缝,给我塞下午娘给的点心,有时候是红豆糕,有时候是银丝卷,我爹大抵是知道的,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理会我,我一面跪着,一面往嘴里死命塞满糕点,一时间,小腿膝盖的酸痛都忘掉了。

跪到吃饭时间,大概就是能起来了,我小时候有一点特没出息,就是怕黑,书房外种竹,晚上风一吹,像是尖尖指甲的女妖张牙舞爪,脑海中之前听过的什么青面獠牙的妖魔吃小孩的故事都浮现眼前,吓得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屁滚尿流去找我娘哭诉,此后再也没在夜里受过罚。

如今快二十年过去了,我早已不怕传说中什么魑魅魍魉,倒是此刻才知道,人世间最珍贵,最可敬,最可哀,最可怖的,是人心。

翻云覆雨是它,换斗移星是它,破卵倾巢是它,意惹情牵也是它。

只为情深偏怆别,等闲相见莫相亲。

奇怪的是,明明身处油煎火烤,偏偏又想起年少时的好光景来了。我爹给我大哥二哥取名,都是郑重的世代托付,偏偏给我一个“轻”字,是否他当日,也发了愿为五陵轻薄儿,天地安危两不知的宏愿?

窗外大风刮得竹叶摇曳不止,许是把云刮走了,一地朗朗月光落在书房一隅,我仰头看,似这般明月暖过万水千山,这样的皓月当空,也应落在紫宸殿的屋顶上如白雪皑皑,阿毓他睡了吗?他在做什么?

我不知跪了多久,浑浑噩噩只觉得更深露重,寒气逼人,恍惚间觉得自己在这里,有几日,或者竟是几年,浓黑的夜色,怎么也熬不破。

耳边传来门开的轻微声响,我迷糊地睁开眼,不知我二哥何时进来的,也不知这是梦是真。

我挪了挪,眨眨眼,仰头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我二哥用指头戳了一下我的额头,道:“没想到我们阿轻还真是脾气硬得很,爹叫你罚跪,你竟然就乖乖地跪了,久跪对膝盖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爹的脾性,做做样子就好了,又没人同你过不去,要来查你。”他手里展开一张厚披风给我裹上,道,“你二嫂担心你夜来霜重,要着凉了,让我带一件衣物给你。”

我内心隐隐作痛,低头揪着披风的系带,低声道:“那就替我多谢二嫂了。”

我二哥蹲在我面前同我平视,道:“阿轻,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说:“没有。”

我二哥道:“此事不同寻常……有点,骇人听闻,二哥不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

我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道:“二哥是不信我对皇上有爱慕之心?”

我虽知一旦坦白,昭告世人,是何等骇人听闻,千夫所指,只是,没想到,我的亲哥哥也这样看。我不由得生出一丝恼怒,比他们对我冷眼相向悲伤更甚。

不就是喜欢男人吗?爱恨情仇,本就是人之本性,别人也就罢了,凭什么我二哥也这么看?

我二哥笑了笑,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说,我不信你即使东窗事发,就只灰溜溜夹着尾巴回家讨罚。”他缓慢地打量我,轻声道,“阿轻,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我差点跪不稳,连忙打断他,道:“没有了。”

我二哥说:“连我都不能说吗?”

我哽了哽,道:“真的没有。”

我二哥叹了一口气,道:“我不在的日子,家里出了很多事,我知道你也受累了,然而天大的事,大不过血浓于水,你有什么事情,不要一个人扛着,你把我们家当什么了?”

我听了我二哥的一席话,感觉心里酸溜溜的,又是怨我爹把他教得如此呆,又是庆幸还好他于朝野风云,终究是天真的。

不知道那么多暗流汹涌,总能过得轻松一些。待我二嫂腹中的小侄儿诞下,寻个院子租下来开个书院,收三五学生,不就是恬淡美满的一生了吗?

我道:“事已至此,不把我逐出家门,咱们家怕是也不好过,这件事不止皇上知道了,太后也知道了,还有,还有一些其他人也……二哥,壮士断腕,我知道你疼我,可是这件事,真的没有什么回寰的余地了。你们藏着掖着我,知道朝野百官要说什么话,有多少折子要上?”

我二哥道:“说到底,还是我拖累了你们啊。”

我猛地摇头,道:“没有,没有的。”

我说不定还要谢你,借我一场好梦。

我说:“二哥你一心只读圣贤书,个中缘由,恕我不能一一道明,如今这个局面,也是走到绝路山穷水尽之时,若是我出宋家,两方大抵都还有一线活路,若是抱着团取暖,恐怕就要抱着团一起死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啊二哥!”

我二哥皱皱眉,沉默了。

我心灰意冷,也不再想多说什么,兀自出着神。

突然我手里被塞了个东西,我二哥道:“这是我从娘的小厨房拿的糕点,你快点吃,别被人发现了。”

我低头一看,是一个圆溜溜的南瓜饼,不觉泪如雨下。

我二哥连忙给我拭泪,道:“阿轻,你若有什么委屈,千万不要憋在心里,尽管说出口,连二哥你都信不过了吗?”

我哽咽,道:“只是想到天明之后,就再不能做你的弟弟,也做不成爹娘的儿子,实在是难受至极。”

我二哥摸摸我的头,道:“说什么傻话,你永远是我的弟弟,也永远是爹的儿子,是区区一张纸能改变的事情吗?”

第48章

第二天天刚亮,有人来请我,是我爹身边的张管事,我见着他就像见着救星一样,连忙拉住他的胳膊问:“我爹怎么样了,我娘还好不好?”

张管事扶我起来,道:“正厢房的蜡烛一夜都没熄……”他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三少爷,你且起来吧,跪了一宿,腿疼不疼?”

说实话,我的双腿跪到现在,已经毫无知觉,像是万蚁咬噬,膝盖弯着直都直不起来,全靠着张管事一手撑着。我道:“不碍事,你往后,就别叫我三少爷了。”

我爹推门进来,道:“孽子,你今日还有什么话说?”

我正愁着让我站是站不住,要多难堪了,顺势便又跪了下去,道:“我无话可说。”

我爹发了狠,道:“你可知道,逐出宋府的人,没有一个是好端端走出去的。”

我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甘愿受罚。”

我小时候听过我大哥说,我宋家治家甚严,又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家法,别的家门,可能逐便逐了,家谱里没这个人便是,宋家,是五十大板逃也逃不过的,若是身子弱些的,打着打着就一命呜呼了。

就是这样严厉的规矩,才能教出忠孝礼义的谦谦君子来。

我娘我大哥二哥都来了,这一出大戏谁都不想演,却不得不演,我知道我父亲表面严厉,实际上是极心疼我们的,只可惜,和他父子一场,竟然也缘尽于此。

“来人!拿板子来!”我爹大喊一声,便有下人扛了一支五尺多长的竹板,我家至今未有人挨过这样的打,一室都被镇得鸦雀无声。

我小时候没少挨打,但是,伤筋动骨是没有的,这等皮肉之苦,看着就让人两股战战,然而我现已心如死灰,心想着打便打了,等我走出这道门,事情就算了结了,我欠宋家的,我欠阿毓的,一并冤有头债有主,一一清算。

此后,我总该是我了吧?

不是宋家幺子,不是皇上的起居郎,不是阿毓的心上人,我总该是我自己了吧?

我爹两眼圆瞪,抄起板子就往下打,我原想着咬着牙且受住了,好歹留点体面,谁知打板子竟这样疼,啪的一声下来,我全身都打起了冷战,眼前似有白光炸裂,不由得痛呼“啊”了一声。

我大哥冲进来,抢下我爹手中的竹板,道:“爹,您年纪也大了,五十板下来,您身体也受不住,剩下的家法,请爹让儿子代劳吧。”

我爹气冲冲地道:“他有胆子犯下这弥天大罪,就得有能耐活着走出我宋府!你们一个个如今还来包庇他,是想也领一次家法吗?”

我大哥跪下,道:“阿轻年纪小,不懂事,也是我做哥哥的没有约束好,才酿成大祸,爹若行家法,我绝无二话,只是这五十板中,是我为人兄长失职,愿替轻弟领罚!”

我爹推开他,道:“放肆!”

我气喘吁吁道:“大哥不必为我开脱……”

第二板已经下来了。我咬咬牙,吐出胸口一股浊气,感觉下半身都没有了知觉,明明应该只是红肿淤血,脑海中却以为是血肉模糊。

第三板第四板下来,我脸上已经全是冷汗了,想着还有四十多道板子,恨不得自己就此昏死过去,实在是太疼了,到底打了多少板,我自己都模糊了,只觉得齿缝中尽是铁锈的味道,生怕一张嘴就呕出鲜血来。

门外传来我娘的呼喊,门口的奴仆架住了她,不让她进来看,又是我二哥轻声劝慰的话,我迷蒙地睁眼,感觉视野中忽明忽暗的,知道是疼极了,所有感觉都移到肌体上,眼前是何物都分辨不清。

人都说打板子是会打死人的,宫中的杖杀也是如此,我之前还想着不过是皮肉之刑,如何能打得死人,这一套下来,是只恨自己不能咬舌自尽,以早早逃离这酷刑。

恍惚中我突然感觉自己听见阿毓的声音,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现在的幻想多可笑,阿毓怎么会来,阿毓再也不会来了。阿毓恨我。这才是现实,在宫中惊心动魄辗转反侧,最后落得一顿板子,倒是我赚了,小命保住了,还同当今圣上有过一段啼笑皆非阴差阳错的风流债,可不是赚大发了?

阿毓再也忘不了我了。

他忘不了我二哥,现在同样也忘不了我。

无论他是爱是恨,宋轻这个名字他一生都摆脱不了。

阿毓将来也许会招多些姑娘进后宫,会和谁举案齐眉瓜瓞绵绵,可是那又如何,阿毓最轻狂最烂漫的少年时光给了我,谁都拿不走。他想忘也忘不掉。

阿毓。

我在舌尖上咬着这个名字,不知不觉眼泪糊了一脸。

我要活下去,不能在这儿就交代了,我要好好活,逍遥地活,不为谁而活。

如若我在这里死了,阿毓会有一点心疼吗?会想着他千方百计维护的人,就这样随随便便就死了吗?如果将来他碰到了中意的人,还会想起我吗?

会后悔吗?

我对阿毓生出的寸微怨恨之心,都在此刻统统消磨殆尽。

我不恨阿毓了,也不怨他把我牵扯其中直至不能自拔。

我不能让阿毓后悔,我不想他后悔。

他何尝不是我捧在心尖尖的人物啊。

身上的板子终于停了下来,我爹一句“丢出去!”马上有下人进来架着我就往外拖。

我脸上挂着惨兮兮的笑,恐怕眼泪鼻涕都糊一脸,道:“辛苦宋阁老了。”

我爹眼眶一红,低声道:“出了这个门,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我咧了咧嘴,道:“是。”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啊。

我总算知道那些人如何不能“走”出宋府了,我只觉得下半身都已经血肉模糊,家丁拖着我就像是拖一个破布袋子,往门口一扔就走了。

我心想,这下全京城都知道我和宋家没关系了吧。

心中一口气一松下,彻底咔嚓一片黑人事不知了。

我是被晃醒的,迷迷糊糊的,却怎么也睁不开眼,有人用手帕沾了水喂到我的唇边,俯趴着太久了脖子疼得仿佛要断掉。我的意识还朦胧着,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一架马车上,那马走得很慢,很慢。

我伸手抓住那给我喂水的手,眼泪从紧闭的眼睛里滑下来,我哽咽道:“阿毓。”

你来见我了吗?

第49章

那双手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道:“阿轻,是我。”

我睁开眼,昏暗摇晃的车厢中,我二哥正垂头关切地看着我。

我哑然失笑,我是浑浑噩噩糊涂了,怎么会是阿毓呢?明知道他不会来了,可是还是盼着他来。

我二哥温柔地看着我,道:“怎么了?”

我揉揉眼睛,发现自己胳膊也是酸的,道:“没什么,做梦糊涂了。”

我二哥笑笑,摸了摸我的额头,道:“我已经给你上过药了,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说:“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我二哥无奈地看着我,说:“我是问哪里特别不舒服吗?除了打板子的地方。”

我趴着像条死狗,道:“没有了,想喝水。”

我二哥赶紧给我倒了一小盏白开水,车子里晃,不敢倒满,只倒了一小口,我滋溜一下就喝完了,又递给他让他给我倒。

我转眼看了看四周,马车挺小的,看不清什么,应该是到了晚上,听到外面秋虫在一声声叫。

我二哥看着我喝水,低声道:“是等天黑我才叫的马车,赶车的是从前给你护院的那个王三有,你还记得吗?”

我点头,咳了咳,才哑着嗓子道:“记得。”

我二哥怕我呛着,连忙轻拍我的背,道:“我们这是去青鹿山的途中。”

我道:“那不是你读书的地方吗?”

我二哥笑了,道:“青鹿山除了书院,还有一间小破庙——”他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道,“主持和我相识,答应让你过去休养,你身上有伤,别人我不放心。”

我直直地看着他,道:“休养过后呢?”

我二哥说:“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已经是最委婉的流放了。宋家不肯抛下我不管,又不得不抛下我,对于所有人来说,我只不过是个下废的弃子,那些个惊才绝艳,神机妙算的人物,神通多得去了,哪还能想起我宋轻一个小人物?

我说:“谢谢二哥。”

死容易,活着可不那么轻松,可是日子还在继续,也要活着啊。

马车停了,我二哥先下去,招呼人把我架出来,我现在已经是一块烂肉了,只能随便人到处拖来拖去,半点自由都没有。

我抬头定睛一看,就知道我二哥之前笑什么了。果真,果真是一个小破庙,一个主殿,两个厢房,一口水井,其余的什么都没有,落叶堆了好几层也没人收拾,若不是主殿立着慈眉善目的菩萨,我还以为这就是个农家小院。

那吱吱呀呀歪歪斜斜的厢房门后走出一个老和尚,穿着破破烂烂的,宝华寺最低级别的小沙弥,都比他穿得体面。

许是看出我脸上的嫌弃之色,那和尚越发地殷勤,道:“仲光小友!”

我二哥回礼,道:“方丈有劳了。”

那大腹便便的和尚过来搀我,道:“这位是?”

我二哥道:“这位便是在下的……”

我打断他,道:“我是宋轻,日后还请方丈多多关照了。”

第8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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