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呜哇——”
忽而一声婴孩哭啼响亮,只听得心口重重一震,哦,记起来了,是孩子。那孩子还在雪地里哭,没有人去抱他,他的爹爹也不在。大雪飞天,小手儿抓着她失色的嘴唇,想把她从昏迷中抠醒来,却抠不醒,哭得嗓子都哑了。
是花卷,她怀胎十月的儿。
心神一瞬回还,忽然不舍离去,那桥上纵身一跃,没有喝婆子递来的一碗黑汤。猛一个从混沌中荡出,魂魄便落回了身体里。
太虚弱,听身畔似有人声说话,怎的那幽清嗓音这般耳熟:“……只因到底放不下,最后还是决定要带走。大夫只给她固守元气便可,清明神智的暂且不须。若是记着,反倒要徒添许多麻烦。”
“大少爷说得是,省得她忘不了男人孩子,路上闹着不肯上船,免不了又得给她下药用强。等到真把她渡去了南洋,那时再想起来也已经无路可回。”
是汉生,他在说些什么?什么叫下药用强,什么叫无路可回?
秀荷猛一个挣扎,从床上坐起身来。眼前还是朦胧,半天才看清面前幽冷的一张俊脸,人坐在轮椅上,膝盖覆着一张薄毯……怎生得腿又坏了,不是早已经治好了嚒?乱糟糟,凌乱碎散。
秀荷昏糊道:“大少爷,我这是在哪儿?”
她叫他大少爷。还记得?
梅孝奕凤眸微微一敛,斜睇了老大夫一眼,继而对秀荷柔情含笑:“你醒了。大夫说你脑后受了重伤,你可还记得自己在哪儿受的伤嚒?”
“……在哪儿?”秀荷蹙起眉头,痛苦地回忆着。头脑昏重得可以,一思索困难之事便拥堵得不行。看周边,简陋砖房,窗外三五个健硕汉子,腰间配着短刀,来来回回走动。脑海中只觉一瞬白光闪过,看到那日刀光剑影之下与老妇的挣搡……梅孝奕,他与那群人是甚么关系?
想到方才将醒前听到的只言片语,只觉得心跳都虚浮无力。
老大夫在旁边看她焦灼如此,忧心提醒道:“脑受伤者,多数把新近的事儿忘却,公子此刻不宜逼她过度思虑,欲速则不达啊。”
梅孝奕却似并未听他,凤眸微眯成玄月,只是一目不错地睨着秀荷表情变化。不紧不慢,且步步诱迫她说话:“别怕,告诉我,是在哪儿所伤?……又都是些谁人面孔?你说了,我便去替你讨回公道。”
他本是至阴至柔之人,这般气场之下,只叫人脊骨莫名寒颤。秀荷还没见过如此陌生的梅孝奕,眼前的他与周遭的一切都叫她陌生,像是重新认识了一个人。低着头,默了良久,虚弱地抬起眼帘:“我有点乱……大少爷可否让我抱回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