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云裳直觉想伸手去接,只是一想,她是谨夜风,没有半点武功,又怎么可能接得住那个酒坛子,再说了她如今还是一个病人。她原本以为红依和秦解语会帮她挡开,只是才想起方才进殿的时候,北王曾下令所有的家仆都不能跟在主人的身边。
她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不用想也知道这事是谁的手笔,她不禁暗骂容景遇太毒,竟是连这样的阴招也想的出来。
眼见的那个酒坛子就要摔她的脸上了,奇迹终于发生了,那酒坛子被一张网给网走,只是那酒还是洒了她一身一脸。
酒是二十年陈酿的状元红,清香扑鼻,明云裳却知道真正的麻烦来了。
一个红影在她的身边一晃,秦解语便已托着酒坛子稳稳站在那里,只有人看见他从屋顶飞下来,没有人看到他是何时上去的,而众人抬头看屋顶时,又不禁愣在了那里,那屋顶就是溶洞之顶,上面光溜溜的没有任何可以停靠的地方,由于是洞穴,那顶也不是太高,若是有人伏在上面也一定会被发现,可是大家喝了这么长时间的酒,竟是没有一个人发现了秦解语,他简直就像是平空冒出来的一样。
明云裳看到他出来的样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这样出场的方式让她彻底信了他曾说的他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鬼话,也终于为她以前找不到他的藏身处找到了极好的借口,这伙计绝对是蜥蜴精变的!
只是他这一番出场,却惹得一旁的侍卫拔了剑。
酒洒了明云裳一脸,她却还得微笑着站出来道:“别警张,这是我的侍卫!”
北王对于秦解语的出现更是震惊无比,当下便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秦大少爷不是太给北王面子,将酒坛子放在地上,然后便规规矩矩的站到了明云裳的身后。
北王一时间面上无光,明云裳忙道:“我这们侍从学过隐身术,最擅长隐身,因为最近事情太多,他怕我出意外便一直跟在我的身边,让王爷受惊了,实在是我的错!”
她这样一说,只道这个红衣少年和莫扬一样是大内的内手,皇上亲自指派到明云裳身边的,一时间倒也没有人敢指责。
“无妨。”北王将秦解语再次上上下下的打量一次后道:“若非谨相这个的侍卫忠心,怕是方才谨相就要受伤了。”
明云裳微微一笑,容景遇却极为体贴的道:“谨相的衣服湿了。”说罢,他便站起来亲自为明云裳擦身上的酒渍。
明云裳知他不怀好意,忙欲拒绝,只是他来的实在是极快,两人又靠的近,根本就不容她拒绝,他手上的帕子便已擦到了她的身上。匆忙间,她似看到了他手中的白光闪过,凌厉而又清冷,那是属于兵器的光华,她已经明白他要什么了,因为她脸上绑着绷带,他要将她脸上的绷带割断。
她的眼睛微微一勾,他的嘴角却绽出了极为诡异的一笑,她心里一寒,一双美丽的眼睛里顿时满是惊恐之色,容景遇看到她的样子,眼里也有了抹笑意,他那一笑,明明应该是极好看,却让明云裳觉得无比恶心,于是,她眼睛的惊惧之气越重,他眼里的得意也越浓。
两人只是一番眼神交战,所有的东西却已显露了出来,那凉薄的气息刹那间四处荡开。
容景遇的手只轻轻一动,明云裳只觉得脸上的绷带尽数松了,她隐隐听到了纱布裂开的声音,紧接着,她便看到纱布在她的眼前落了下来。
就在落下来的那么刻,她眼里的惊惧散的干干净净,转而是浓烈的嘲弄,容景遇的眼里得意也散了,眼睛刹那间便眯成了一条线,纵然他再淡定,将所有的事情想的再清楚,事情看的再透彻,也没有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就在那一瞬间,他便知道他被骗了,实实在在的被骗了,他顿时明白明云裳早就猜到他会有些举动,秦解语救她是掩饰,她最初的惊恐也是掩饰,最终的目的不过是在引他入局。
这本是他为她而设的局,如今随着那此绷带的散落,却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她为他而设的局,好厉害的女子,好灵巧的心思,这一局他是输的心服口服。
他以往见她处事,虽然聪明却隐见毛燥之态,而今日这件事情做的,却是稳稳妥妥,一次宴会,两次局,都被她轻轻松松的化解于无形之中。
也许他早就该想到的,她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也许他早就该想到,她那样擅长易容变装的女子,除了易容成陌生的他没有见过的模样,也必然能装成他所熟悉的模样。
那张脸是他是极熟悉的,他曾经威胁过无数次,也没将那张脸的主人放在心上,只因那是一个软骨头的男子,为了一已之私竟是连最爱的人也可以抛下。他之前见的那张脸上有太多的犹疑之色,可是今日见到的还是以前那张熟悉的脸,给他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
冷静、沉着、狡猾,他的眸子里绽出了一抹笑意,以前他不觉得有女子能成为他的对手,今日他却知道了,这个女子不但是他的对手,怕还是极为强劲的对手。
于是他眼里的笑意也更浓了些,那是愿赌服输的坦然之笑。
那张露在人前的脸这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曾见过,只是如今那张脸上却满是青青紫紫的印痕,没有被猫抓的痕迹,那些伤都不轻,还有几处明显看得出来是用钟缝过的,一看就知道那张脸曾受过重伤。
这些人都是极聪明的,很快就将她脸上的伤和这几日的休养联系到一起,也大致能猜到她是因何受伤。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至极,几十人呆在里面竟是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也可以听得到。
北王的眸光转深,心里暗暗有些奇怪,容景遇时常出入宫禁,谨夜风受伤的事情怕也是知晓的,这事天顺帝想瞒下,容景遇为何却要拆台?
只是不管容景遇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对他而言却都是好事,他当下轻咳了一声后问道:“谨相没事吧?”
“有劳王爷关心。”明云裳的眸子扫到了容景遇的脸上道:“也有劳容太傅了,我没事。”说罢,她竟不着边际的把容景遇手中的帕子也接了过去,然后自顾自的擦了起来。
容景遇微笑道:“无妨。”
明云裳浅笑道:“前几日身子不适还遇到了几个毛贼,让众位见笑了。”说罢,她早已缓缓起身走到了后间,北王早就命丫环前去伺候,秦解语也跟了进去。
郁梦离看到明云裳的那张脸时,他的嘴角微微一勾,这丫头的行事也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容景遇这一次可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依着容景遇一向的处事方式,他在这做这样的事情之后必定还有后着,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帘子,眼里也有了笑意。
明云裳很快就换了一套衣服出来,只是那件衣服显得有些宽大,她的头上也重新戴好了斗蓬。
这场宴会到此便也散了,那个耍醉拳的进士早已被北王抓了起来,他喝的已有些多,早已醉的不醒人事,竟是连辨的机会也没有。
明云裳自是不会去管那人的死活,只是淡定无比的就走出了赏菊斋,她出来的时候依旧排场十足,十个高手相护,秦解语和红依跟在她的后边,那样的组和,就算是有再厉害的刺杀,却也是伤不了她一根毫毛。
容景遇看着她离开的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却又有些无可奈何,只这一件事,怕是他在那人的心中就得到落下一个不能容人的印象,对他而言终是大亏,这女子不但心思灵巧,对于京中的局势怕是已知晓了三分,往后再要揭破她的身份怕是不易了。
明云裳依旧被人抬下了山,她正欲上马车些时候,却听得一记女子的呼声:“谨相,请等一下!”
明云裳一听到女子的声音不禁微愣,她在京中除了红依和明云端之外,并未有相熟的女子,是谁在唤她?她回头一看,却见一个明眸皓齿身着雪色绣繁花棉袄,头戴碧玉珠环,身一条绣团菊的襦裙的女子正含笑站在菊花丛中望着她而笑。
那女子甚是秀美,眼睛大而亮,却又透着几分野性,小巧的鼻子,樱红的唇,身上自有一番贵气,这番一笑,若不是明云裳是女子,又见识过牡丹的妖娆,怕是会承受不住。
女子的身后跟了两个打扮的也颇为秀丽的丫环,那样子,竟也完全不同于寻常人家的丫环。
明云裳的脑袋只转了一圈,顿时便明白眼前的女子是谁了,她轻轻一辑道:“见过郡主!”
婷韵郡主的大名,她早前也听说过,后来扮成谨夜风之后也断断续续的听到了一些关于婷韵郡主的故事,她说是郡主,其实是先帝的亲生女儿,先帝当年征战之时,身遇险境,当时大将王德光拼死相救,却因为那一场战事伤了根本,再不能生养,先帝怜惜他,感其恩德,便将皇后新生下的公主婷韵过继给了王德光,而王德光死的早,并未封王,婷韵虽然是金枝玉叶,却也不能再回归皇籍。
天顺帝怜其无所依,又是和她一胞所生,便赐了郡主的封号,她虽然一直住在王德光的宅子里,但是却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也正因为这一层的关系,天顺帝对她也格外宠爱,隔三差五就宣进宫里让她去陪太后。
婷韵嘻嘻一笑道:“就你们这些书生这么多礼数,我之将不是对你说了嘛,那些礼节全免了!”
明云裳看到她只觉得有些头痛,暗暗怀疑这个劳什子郡主八成也是容景遇安排的,她对于谨夜风的功课做了不少,但是婷韵和谨夜风之间的事情她却终是无从得知,也不知以前两人到底说过什么,只是知道谨夜风来到京城的时间不长,纵然是认识婷韵郡主,也断然不会有太过深厚的感情。
她微笑道:“多谢郡主。”
婷韵闻言嘻嘻一笑道:“我以为你答出那些题目就不呆了,没料到还是这副样子。”
明云裳知道京城有三害,婷韵郡主算是其一,她虽然名义上是王德光的女儿,但是必竟是金枝玉叶,王德光又哪里敢真正管她,再加上王德光又是一个粗人,想管也管不着,再加上王德光死的又早,婷韵也就愈发无法无天了,虽然没有做下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时不时的做些恶做剧对付城里的皇亲贵族,自也没有人敢说什么,却能令人闻言色变。
明云裳不了解她的性子,也不清楚她和谨夜风的事情,自也不敢多说什么,当下只是一笑,却并不说话。
婷韵轻叹道:“你还是这副呆头呆脑的样了,也不知道皇上怎么就让你做左相了,说到底,你也只是一个呆瓜而已。”
明云裳听到呆瓜两字有些想笑,却又只能强自忍着,当下便道:“不知道公主找我有何贵干?”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婷韵微微扁着嘴道。
明云裳淡淡的道:“我是外臣,郡主金枝玉叶,这般私下相见终是不妥。”
婷韵嘻嘻一笑道:“你若是觉得我来找你不妥,你便去求皇上,让赐婚,这样不就什么都妥呢?”
明云裳听她语出惊人,一时间更是头痛道:“我只是寒衣出身,又怎么能配得上郡主。”
“少说那些话。”婷韵轻哼一声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还嫌弃我粗野了!”
“我不敢。”明云裳轻声道。
“你有什么不敢的。”婷韵看了她一眼道:“你只有嘴上不敢,心里怕是就这么想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里怕是对我上次推你下水的事情还耿耿于怀了!”
明云裳又哪里知道谨夜风和婷韵还有这么一出事情,当下只是浅浅一笑,只是正在此时,她的斗蓬已被人揭开,只听得婷韵道:“你就不要再学离哥哥那样了,整天戴个斗蓬做什么,咦,你的脸怎么呢?”
她的话一说完便欲去摸明云裳的脸,明云裳吓了一大跳,她脸上戴的是人皮面具,上面的那些东西却是她自己为了应付今天的局面加上去的,婷韵要是摸上去那还不得现形?而她如今是谨夜风的身份,要拦婷韵似乎也得顾及礼数,这下麻烦是真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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