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澄波在玉初前襟上使劲抹了抹眼睛,然后再次看向了已经快死的贺兰昱。
他一手抓着身后的黎央,一手在徒劳的摁着脖子上的口子,可鲜血还是不断的从他肚子,脖子上涌出来。
“夫君,我这是最后一次叫你夫君,因为今日之后,我便只能叫你亡夫了。”
柳澄波将指环上的刀片在贺兰昱眼前亮了亮。
“影儿你……一直……想杀我……”
贺兰昱还是识货的,知道这指环不是普通物件。
“我不叫影儿,我姓柳,名澄波,是你御赐的妻,我的夫君。”
贺兰昱的眼睛猛然瞪大了,尤其那揽着柳澄波的男子转过了头,朝他冷冷一笑。
玉初边笑,边从怀里掏出一张面具戴在了脸上,瞬间变成了那王道士……
见玉初居然来这一招,柳澄波忍不住直接笑了出来。
一阵咳咳啦啦的声音从贺兰昱喉咙里发出来,他却再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只剩一双眼,充满了恐惧与不甘,死死的瞪着抱在一起的二人。
她笑的真甜。
她的仇报了
“柳澄波?影儿……你是柳澄波?”
站在不远处的刘元浩整个呆住了,说话都开始不利索。
“柳……柳澄波……不是……不是死……死了吗?”
柳澄波脸上还带着笑意,竟朝刘元浩挑了挑眉毛。
“刘元浩,你可是我第一个男人,却转眼就不记得我了,我那时就那么丑吗?”
刘元浩支吾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抱着柳澄波的男人。
王道士,不,这绝不是王道士。
“澄波,刘元浩的命,由你做主,你若不想留他,我现在就可以送他归西。”
玉初拿掉了面具,直直看向刘元浩。
刘元浩险些腿软。
这回他总算看清了。
“慕容……慕容玉初!”
这话一出,贺兰昱那几个还活着的亲卫瞬间慌了,开始想逃跑。
可他们逃不掉了,且不说有刘元浩的人在围着,还有另一群高手也凑了过来。
张泉和唐念一起,带着一群风息客栈的伙计,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几个亲卫,还有他们脚下的几袋子财宝。
二话不说,就动起手来,即便这些人武艺高强,可敌不过人多,很快一个个便身首异处。
这些人平时没少跟贺兰昱作恶,死了活该。
“先生,刘元浩他……留他一命吧。”
柳澄波看着刘元浩,很明显他也很怕玉初,可他却没有逃跑的样子,而且现在看向她的模样,大有忏悔之意。
玉初摸了摸柳澄波的脸,“你还是心软,不过你说留就留吧。”
随后,玉初转向刘元浩。
“想要活命,我建议你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朝廷的军队里,有一小将,正带人来搜索树林,他可是极爱慕澄波,你说他要是知道了你当初对澄波做的事,会对你怎样?”
刘元浩点了一下头,脚却没动。
“影……柳姑……澄波,我当初对你做的恶事,我认了,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可……可我想知道,将来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我没说要惩罚你,你快些走吧。”
柳澄波朝刘元浩摆了摆手,她的注意力很快就到了玉初身上,这些天,她真的好想他。
刘元浩有些失魂落魄的由着他的亲卫拉着,离开了树林。
自然,剩下的那些刘元浩带来的人,也跟着全部离开。
玉初让人把那几袋子财宝全装好,先放到风息客栈去。
他还有一些事要做,不能回去,便把柳澄波托付给张泉等人,让他们护着柳澄波去风息客栈。
柳澄波舍不得玉初,却别无他法,而且一身伤的裴升也跑了过来,正要拉她一起走。
“玉初,你记得,我们要一起回洛阳,我的竹林,不能没有你。”
柳澄波紧紧的抱了一下玉初,这才放他离开。
看着玉初和唐念的身影消失在暗夜中,柳澄波的心再次揪了起来。
她的仇报了,他们的还没结束。
“唉?黎央还有气。”
张泉想要从贺兰昱尸体上抽那把镔铁剑时,发现黎央哆嗦了一下,忙让人拿火把过来。
黎央身侧被匕首扎的地方,已经不怎么流血了。
张泉也不避讳,直接扯开她的皮甲就看了看。
看来贺兰昱重伤之后,力气远不如平时,这一下扎的不深。
于是众人把黎央抬着,悄悄的离开了树林。
他是我兄弟!
他是我兄弟!
柳澄波跟着这帮人,在树林里的小径绕来绕去,时不时就会听到不远处有人声,又很快消失。
此种情形,本该害怕的,可柳澄波心中却一片平静。
她现在唯一的牵挂就是玉初他们。
风息客栈的人她不熟,可玉初信任他们,她也觉得很踏实。
在行进的过程中,张泉还特地过来问了她几次能不能走动。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娇弱的柳澄波,玉初给她锻体那么久,走这点路根本不在话下。
倒是裴升,伤没好,还到处跑,先是黎央躺在木架子上,后来他也躺了。
他们出树林的方向是背对着怀朔城的,能听到后方杀声震天,却看不到人,只偶尔有两个逃兵惊慌失措的跑开。
众人打算直接回风息客栈,便挑小路,向南而行。
行了一段,天蒙蒙亮时,突然见一队骑兵从后方追了过来。
他们人不多,赶紧找附近的树丛躲了。
待那队骑兵近了,突然放慢了脚步,然后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了起来。
“不是说就在这边,人呢?”
是薛寿。
裴升从木架子上爬起来,由人扶着,从树丛后冒了个头。
“安之,你在找我吗?”
原本几个骑兵已经拉起了弓要射,被薛寿一把拦住了。
“裴擢云!”
薛寿直接跳下了马,飞快的跑过去,连身后的亲卫喊着小心有诈也不管。
“这是我兄弟!”
薛寿穿着一身盔甲,竟直接跳过树丛,一把抱住了裴升,对着他后背就是一记猛拍。
“你又没有武艺在身,乱跑什么?你知道这些天我……我有多担心吗?”
薛寿还是把这话说了出来,也不管裴升会不会笑话他了。
裴升确实笑了,开心又释怀的笑。
他的胸口被撞的很痛,却不想推开薛寿。
上次因为柳澄波,他们俩一直没消除芥蒂,这一刻尤为难得。
“擢云身上有伤,你轻一些。”
柳澄波站在不远处,看着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大男人,眼神清澈,可裴升却觉得她在笑。
薛寿赶紧松开了裴升,这才注意到他旁边还有一个抬人用的木架子。
“伤的很重?”
薛寿面向裴升,眼神却老往一旁瞥。
“还好,都是皮外伤,养养就好了。”
裴升说完,又坐回了木架子上。
薛寿思索片刻,然后朝他的属下看了看。
“你们要去哪里?我送你们去。”
说罢,薛寿就去给那队骑兵下令,让他们把马腾出来送人。
“安之,如今还在打仗,你护送我们,临淮王会不会怪罪?”
裴升还是有些忧虑。
薛寿却笑了。
“贺兰昱是不是你们杀的?”
裴升看了看柳澄波,柳澄波直接站了出来。
“你拿他的人头回去,就是立了大功,至于是谁杀的,那些人又不打算去领功,何必深究。”
薛寿点了点头,他正有此意,而且他发现,柳澄波好像比以前更沉稳了,而且,外面乱成这样,她居然毫发无伤,这也是本事啊。
有了马,他们回去的速度一下子快了许多,朝阳初升时,便到了风息客栈。
管它天塌不塌
薛寿也没有多作逗留,匆匆忙忙跟他们道了别,就赶紧带人回了怀朔。
裴升和黎央被留守在风息客栈的伙计赶紧安排去照料了,柳澄波则来到风息客栈的北门,望着怀朔的方向。
等人。
风息客栈的伙计倒是贴心,还特地给她搭了凉棚,放了胡床,又布置了一桌热茶点心和瓜果,照顾的极为周到。
来等人的不止柳澄波一个,张泉,还有几个人,全到了凉棚下,却也无心吃这些东西,只盯着北去的大道。
一群人望眼欲穿,柳澄波都看到眼睛发酸,才听一个伙计喊,说有人来了。
柳澄波揉了揉眼,眯着眼看去,才发现视线所及最远处,有一小团烟尘,不仔细都看不到。
等那团烟尘渐渐变大,马蹄声也传了过来。
柳澄波站的笔直,昂着头,只想看清马上的人都是谁,可他们太快了。
直到那群人都快进门了,柳澄波才看清领头的是江星河。
她浑身都是血,不过看她骑马的姿态,却不像受了伤,那这血只能是旁人的。
在她身后,是玉甜初,玉初背上还趴了个人。
到了门前,江星河勒马停稳,看了一眼柳澄波,眸中一亮,随后却骂起了张泉。
“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看风景,快带贵客进去,后面还有一大队追兵!”
江星河又迅速朝左右招了招手。
“你们几个赶紧把所有机关都准备好,快去!”
柳澄波想,江星河口中的贵客,不会是她吧。
随后张泉就忙着让人撤了凉棚,收拾东西一溜烟儿的跑回了客栈。
而柳澄波则和玉初一起,扶着唐念慢慢走回去。
玉初也受伤了,不过不重,唐念伤到了腿,还不知能不能恢复如初。
即便如此,唐念还是笑着的。
“我亲手杀了我的仇人!”
“先生更厉害,名单上的人,已经一个都不剩了!”
“阿姊,我好开心,可我还是止不住想哭……”
唐念真的是边笑边哭,像个傻子一样,柳澄波却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
昨天夜里她刚哭过。
柳澄波好奇的看了看玉初,他也在笑,那种浅浅的笑,只在眼角眉梢有一丝痕迹,却让柳澄波有种万物复苏,春暖花开的感觉。
他们刚进客栈,四方的通道就全部封闭了,在外面喊杀声不断时,柳澄波已经在房间里沐浴。
和玉初一起。
他们互相清洗,又彼此帮着给伤口上药包扎,完全不需要任何人介入。
柳澄波只有后腰上破了点皮,敷点伤药就好,玉初却是肩上,手臂上,都有几道刀伤,不深,却也不能放着不管。
柳澄波极为仔细的帮他上药包扎好,然后二人便一起倒在了床上,紧紧的抱着彼此,哪管天会不会塌。
天确实没塌,追兵很快就走了,一方面是不值得为打一个客栈损耗这么多兵力,一方面是,外面的狼实在太凶猛了。
从这一天开始,北地彻底大乱,北魏的大动荡就此拉开序幕,再也回不到曾经的盛世。
而风息客栈,却成了这波大浪中的孤岛,始终屹立在草原大漠之上,成为一个又一个迷茫之人的落脚点。
他们的故事,也远未结束。
(全文完)
注:可能会有番外,不过我还没想好写什么,大家有想看的可以在评论区留言,我可能会挑几个写,不准备写的也会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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