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怀远等着人卓走了好一会,才终于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他扶着墙慢慢倒下去,他的身体因为心中郁郁一直不大利索,如今在这冰冷牢房更是雪上加霜。
人卓其实听见了,她不敢回去,她害怕看见,她靠着墙站了一会,心里钝痛却不愿意承认自己心疼他心疼的要命。人卓一路怔然走出大理寺,心绪难平。无力感,一直都是这样讨厌的无力感。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以为自己可以做很多,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能做。连身边人都护不住,这荣华富贵有什么意思。
人卓兜兜转转不知不觉走到了京尹府衙,自从她进了龙图阁,衙门基本上都是邢涉在主事了,他虽然手段酷辣,好歹拎得清,他在京城混了多年,观察的最细。人卓没想到自己还有心情苦闷到找邢涉唠嗑的一天。
邢涉成天除了大牢哪也不去,就跟从大牢里长出来,又生了根似的。自从去了大理寺大牢,她是真不想老往牢里走,什么缘分。邢涉卧躺在板凳上,在翻阅公文,见是自家上司来了,一骨碌坐起来,行了一礼,腰弯的极低,带着谄媚和玄虚的笑意:“落大人。”
“你倒是惬意。”人卓不耐烦他这套虚礼,将旁人轰走,坐到一旁,看桌上有酒,倒来自己喝了一碟。她静默了一会,迷茫的托着腮说:“京中有人想杀我者不少,我倒了大概会有很多人得益,你猜都会有谁?”人卓没指望他能给自己理出什么头绪,她心中早有人选,只是还不确定罢了。
邢涉脸上露出一丝明了玩味的笑意,原来是为这个。他也坐了下来,思忖片刻,悠悠的拿出一张纸,写出朝中关系流派,事无巨细。人卓看了看,把蔚兰的名字划掉自言自语道:“这些人就算对付我,也不会拿君怀远作伐的。”
清流不大可能,自己这边也不大可能,倒是有不少人想顶着她上位,但是她们才不信人卓是那种情比金坚的人。外戚的可能性倒是大一点,姓原的还没那么大能力,那就只有姓谢的了。人卓默默盯着谢字看了片刻,“也许是哪些不知道的干系呢。”她脑海里闪过陈家,陈家如今跟谢家走的很近呢。可她对陈谢两家来说,有什么哪怕反噬也要必须立刻对付的必要吗。人卓虽说是接受了盛熠,可是盛熠没有继承大统的可
能,至少现在没有,虽然站在陈家对立面,却暂时没有危及到她们的根本利益,她们没必要这么急。
但是能有这能量,做出这种大手笔,跟陈谢两家没有关系是不大可能。不说陈贵侍,光容华的父妃就已经特别想弄死她了。
人卓盯着外戚沉思,邢涉却在这些关系利益网最顶端,画了一个圈。她看着那圈,心里一惊,心思百转千回。有时候,人卓真觉得自己像云皇手里转移各方势力的注意的靶子。君王之道,最终还是为了平衡。盛云怎么可能会被情分左右,可是人卓却有点可怜她,即使得到一切权力也还是不能随心所欲。为了平衡还是要扶持其他贵侍,顾不了身边人。为了平衡,盛云是乐见她与外戚与清流反目成仇,三方互相牵制的。
天地不仁,圣人不仁,这世间秩序,自有其道,竟让人卓有一种跻身庸庸俗世,身不由己之感。
邢涉见人卓陷入沉思,便撸起袖子将那纸卷起来,放到烛火上,看着一点点烧成灰烬,化作几缕青烟。并用略带几分阴森的声音,轻声说道:“想必大人……心中已经有了方向。”
人卓没有吭声,只觉得这牢房冷到了骨子里。“嘁,什么权力,功业啊,都是浮云。”人卓饮下最后一盏酒,盛云提防她提防的对,她落人卓虽没野心,一路走来这不安分也是数一数二的。以往种种,如坠梦中,其实一直以来她都在被牵着走,像是一把被利用来利用去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