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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说理由,也不需要说理由,柳玲珑就会满口答应。上头的吩咐,总归不会错的。

一刻后,衣甲齐整的骑兵队拔旗飞驰,当先肃清了回世子府的道路。李培南下了马车,吩咐将府里最雅致的院子打扫干净,管家小心问:“给哪位贵客留着?”

“闵安。”

到了晚上掌灯时分,做事一向利索的管家就收拾好了一处荷竹美景的院落,也打听清楚了闵安是何许人物,李培南亲笔题上“唯吾”两字,叫管家赶制成牌匾挂在院门上。

管家低头应着,李培南站在院中的桌案前正待放笔封墨,外头传来侍从的通传:“小相公来了。”

李培南连忙放下笔,迎了出去。管家拿着字幅细细交代属从,又赶到前院的客厅里奉茶。他所看到的小相公,与侍卫队长张放嘴里的好像不大一样——从垂拱门走进来一个白袍罩衫的少年郎,面容白净,长相俊俏,正磨磨蹭蹭地捱在门柱旁,还不要公子碰。

管家拿着茶案候在客厅檐下,眼鼻观心,打算什么都不看进去。

李培南的身姿比闵安高出一头,闵安始终低着头躲避着李培南的牵手,李培南只好顺意抵在门前,将闵安堵在怀里堵得踏实了,低声问:“谁惹你生气了?”

闵安抬头:“公子为什么一定要抓我来府里住?我不愿意!”

☆、第79章 交恶

闵安怀揣着愠怒之意而来,若说要他对自家公子大呼小叫地责备,他也没有那种资格,因此面对李培南时,他总是警醒地朝后退一步,特意拉开距离,可是李培南总是步步紧逼,把他堵得没地方去。

闵安双颊染了薄怒霞红,偏生又推不动李培南的身子,他不由得从李培南怀里伸出头来,向前面站着的管家唤道:“大叔我口渴,麻烦您,过来赏杯茶。”

那位端着茶水的大叔一过来,公子总不能当着长辈面欺负他吧?

闵安的心思很简单,看得李培南掠了下嘴角。

管家哪敢过去,打断公子的美意。他在脚下稍稍踌躇一下,干脆端着茶案走进了客厅,再也不见出来。

闵安见左右横竖都没人,伸出两手推向李培南的胸膛,连伤臂都用上了力。李培南担心伤了他,终究后退了两步,给他一个喘息说话的机会。

闵安抓紧时机说了说去乡郡办案的过程,自然也省去了面见玄序的那段。那晚制服白翅毒蜂后,闵安留在军营里歇了一宿,听到郊野守军曾在社稷坛农祭中抛出三具尸身,心下不由得生疑。

由于尸身已经敛葬,他无法再开馆验查,所以找到当日参加祭礼的农工、士卒,细细问了许多事。

据说,郊野之战的起因是守军长期欺压民众的结果,闵安倒是听说过守军的劣迹,心知势必会有涤清风气的一战,也支持王府的清剿行为。但他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守军要杀掉三条无辜的性命来激起民愤,尤其在那么重要而严肃的祭日里。

三具尸身里,闵安在雷雨夜已探查过侍卫大哥的死迹,知他是死在行馆里,决计不是被郊野守军所杀。其余两具亡尸里,有一位是帮助闵安查证尸斑的郎中大叔,令闵安十分感激大叔的仗义相助。

可是大叔最终也死了,相传被人一刀抹了脖子,丢弃到了河水里。

闵安怎能不感到痛心。他曾回头细细推敲,突然察觉到一个问题。既然是王府打着清剿的名义发动郊野之战,那么必然要拿捏出一些借口来讨伐守军,由此进一步推断,侍卫大哥并郎中大叔的死情,行馆里的决策者必定是知道的,并且被他拿来利用了。

闵安向非衣求证,是不是世子借助三具尸首之力,挑起了民众愤慨,从而引发了郊野争战?

非衣倒是个磊落君子,不愿趁此机会落井下石,败坏兄长李培南的名声。他并不知道郊野一战最终的决议是由父亲还是兄长发出的,但他较为了解李培南为人,就说道:“世子行事眼高于顶,不屑于借助民众之力,这事恐怕不是他整治的,倒像是王爷的手笔。”

闵安随即想到,李培南统领侍卫队冲杀守军,必定也是知情人。他向非衣求证,非衣同意了他的观点。

那晚换成闵安坐在山丘孤树下,对着一轮残月心事难平。他所牵挂的郎中大叔、许多与师父一样出身的民众、向李培南求过情请他饶一命的守军们,竟然被一场郊外的战火全数拖进了劫难中,生生死死,没落得一个好下场。虽说民众充作役工,分到赏银,那又怎样?当朝廷或是王府需要他们时,一样将他们当做无用的棋子丢出来,践踏在铁蹄下,让他们成了王者前进的一点点奠基石。

闵安也曾耳闻历史中的纵横捭阖手段,但决计没有王府这样草菅人命的,他想着想着就有些寒心,郎中大叔可是帮助破案的证人啊,也算为官府朝廷立了一份功,行馆说杀就杀,没有一丝回旋余地,简直视民众如草芥。

残月迟迟未曾下沉,闵安就坐在模糊的光晕下左思右想,彻底反问过自己一次,跟着这样的东家是不是错了?以前在三座衙门打杂,长官们虽昏聩,毕竟没有残害过无辜民众,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是楚南王和世子都不同,他们为了达到目的,会做出一些杀伐之事,根本不计底下人的感受。

侍卫大哥,郎中大叔,下一个又会是谁?

闵安捧住头,支在膝盖上,苦苦思索了一夜。他想了很多,觉得自己的选择应该错了。当初为了给闵家翻案,他跻身官场苦苦爬升,后被李培南提携,还一度以为遇上了好时机,可是前番的诸多事迹表明,他跟着的这任东家,行事手段之狠绝,城府掌控之深沉,心思转变之迅疾,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外。

想他一名小小的低级下吏,哪怕是个一时受宠的兔儿爷,又有什么资格规劝东家的行事,对他的处事法则挑三拣四的?东家看重他,是他的运气,可行事之风与他所秉持的内心道义相违背时,他可以选择不附同吧?学那徐元直,可在曹营终身不献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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