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开了窗,夏风阵阵吹入,药味淡了许多。赵太后倚靠在榻上,这样的天气还在腿上搭了一方薄单。榻前垂帘,帘外站着几个身披铠甲的将军,个个都铁青着脸不做声。
赵太后免了二人见礼,先问公西吾道:“燕军入侵,上卿以为该如何应对?”
公西吾道:“对付燕军最有经验的当属齐相田单,当初他以一人之力创火牛阵大破燕军,光复齐国,太后不妨请他入赵率军抗燕。”
易姜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赵太后,她竟然在点头。
“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旁边一个胡须花白的老将军道:“臣以为不可,臣与廉颇将军都可率军抗燕,太后何须用齐人?”
易姜没见过这人,但有次在赵太后殿外听过这声音,这是大将赵奢,当初多亏了他才成功灭了公子溟。他旁边站着的黑面魁伟的中年人必然就是廉颇了。
赵太后又轻咳一声,看向易姜:“亚卿以为如何?”
易姜垂眼,慢慢道:“臣也不赞成任用田单抗燕。”
“为何?”
“田单虽然攻破了燕军,但那是在齐国。他是齐人,未必对赵国地形熟悉。臣知道以田单的声势,的确可以震慑燕军,但要他入赵率军,只怕也要付出代价。”
公西吾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由我出面游说,太后可以放心,最多只需三座城池,齐国一定会同意田单入赵。”
易姜不禁蹙眉,对赵太后道:“臣还是认为不可,赵国并不是无人可用,太后大可不必去求齐国。赵国举步维艰,更应保留疆土,岂能再割城池给齐国?”
赵太后竖了一下手,似乎疲倦了,按了按额头道:“此事就这么说定了,你们都出去吧。”
“太后!”赵奢和廉颇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但赵太后已经躺了下去,二位将军只好出门,临走前眼神不善地扫了一眼公西吾。
易姜只好也退出殿门。
身后跟着公西吾,脚步声越来越近,易姜鼻间已经闻到那股熟悉清淡的熏香。
“当日师妹说不想与我斗时,我便想问你,若有政见不合的一日该如何,不想今日已经到了。”
易姜埋头走路:“我当然会坚持己见。”
“那还是斗。”
“这不一样!”她猛地抬头,积压了一路的焦虑忽然爆发,也不知道是因为蔚山里的会面还是因为燕国的入侵。“这是立场的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立场,这是一个人处世立身的根本。就像我根本不会责怪你今日的提议一样,你也无权责怪我。”
公西吾眼中有些诧异:“我并没有责怪你,我只是想告诉你,这就是所谓的因缘际会。”
易姜一愣,竟无言反驳。
公西吾拍了拍她的头:“我不知道你因何而忧怨,只是想告诉你,这并不会改变我对你的看法,我反而觉得你本来就该是这模样。”
☆、第34章 修养三三
易姜彻底平静下来了,因为她发现公西吾察言观色细致入微,清楚地知道她情绪的变化。
但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实际上她并不是在担心自己的反对会影响他对自己的看法,而是每当他说到她现在该有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去想范雎的话,想要知道以前的模样。
为什么不是桓泽,为什么是她?
她恍然记起,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桓泽,直到范雎提起。
在此之前她一直认为桓泽是强大的,是可以和公西吾抗衡的,而且为人清冷孤傲。而她当初刚从大牢里出来时也的确是这样模仿的,聃亏也并未表现出怀疑。
“我没有忧怨,只是担心赵国安危罢了。”易姜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垂着头慢慢出了宫门。
这次公西吾没再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