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太后自然喜欢,哪怕皇帝什么都没有给她买,只要皇帝高兴,穆太后自然也就高兴。
小皇帝还拉着穆太后坐在梳妆镜前,笨手笨脚的把她的金簪褪下,小心翼翼的在同样的位置上换上了银簪,然后双手环胸,点头:“朕的眼光天下第一!”
只把宫里的一众太监宫女们笑弯了腰。
穆太后索性将满头的金饰都摘了,独独带了那根九瓣莲花簪,莲花花瓣上还停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蜻蜓。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喟叹道:“不知不觉中,都过了一年了。”
小皇帝懵懂的望着自己的母亲,穆太后抚着对方的头顶,含着泪道:“你父皇少年时也最爱微服私访,常常给母后带一些宫外的事物来,簪子也送过,糕点也买过,甚至还买了一对龙凤佩,母后至今都收着呢。”
说罢,嬷嬷就从百宝柜里面搬出一个紫檀木盒,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了无数个小盒子,或长或扁或大或小,盒子上俱都镶嵌了多宝,白的绿的蓝的红的,雕工也精美细致,而打开这些盒子,里面却是与盒子极度不相称的平民饰品,一瞧就不是什么名贵之物。竹条编织的蝴蝶,手感粗糙的鸳鸯戏水团扇,刻了穆太后闺名的蓝田玉印章,最后打开的才是半对血玉龙佩,算是里面为数不多的贵重之物。每一件都被摩擦得澄亮,可见它们的主人时不时拿出来观赏抚摸。
穆太后拿出那龙佩,道:“这是母后二十岁生辰的前一个月你父皇特意出宫定制的,他亲手画的图,亲自在宝阁里选的血玉,然后在母后生辰那一日提前出宫拿回来的生辰之礼。为了它,你父皇差点误了早朝。”
小皇帝将小小的玉佩拿在手里端详,指尖翻转时才发现龙尾上居然刻了字,仔细看时又发现字的菱角已经不够鲜明,想来这玉佩是穆太后最为爱惜之物,也是拿出来缅怀先帝最多的物品。
“母后,那凤佩呢?”
穆太后眼中的思恋几乎溢了出来:“在你父皇身边,永生永世的陪伴着他,就好像这龙佩,在母后过世后也会永生永世的陪着我一样。”
小皇帝莫名觉得悲伤,他将头抵在穆太后的腿上:“母后,您别伤心,您还有儿臣呢!”
穆太后一下一下的摸着小皇帝的发顶:“是啊,哀家还有皇上。所以,为了哀家,皇上也必须平平安安的长大。日后,偷摸出宫的事情再也不能发生了,知道吗?”
小皇帝呐呐的开口:“知晓了!下次,朕一定提前告知母后,征得您的恩准后再出去。”
穆太后叹口气:“真是,与你父皇一样。他第一次出宫时,母后满宫廷的寻不到人,吓坏了。”
小皇帝嘿嘿直笑:“父皇也与儿臣一样,许诺日后出宫提前告知母后么?”
“是啊!不过,”穆太后顿了顿,“每次你父皇出宫时带的人都不同,除了禁卫军统领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先帝何时出宫,出宫后去哪里,要做何事。这样,就将出宫的危险降到了最低。”
毕竟,先帝的三个兄弟都恨不得他早死。虽然知道先帝时常出宫,他们在宫里安排的间谍也没法掌握先帝出宫的规律,哪怕是禁卫军,每日当值的人不同,这一次可以陪皇帝出宫,下一次说不定哪怕当值也不会被挑上。太监宫女们更是如此,哪怕是在朝安殿伺候的,有时候在殿外守候了半日,浑然不知皇帝早就在宫墙之外。可惜的是,与人斗先帝没有输,却输在了与天斗。病魔说来就来,说带走他就带走了他,没有丝毫能够抗争的余地。
“儿臣知道了。”小皇帝点头,也深刻的明白其中的厉害,琢磨着下次果然不能威胁小吴子了。好在宫里太监多,朝安殿伺候的也多,祸害了一个还有无数个等着他祸害。
穆太后对亲生儿子那是无限的宽容和耐心,等把小皇帝哄得安心回去了,转头就对请罪的赵嬷嬷道:“皇上身边新选的这批人到底年纪小,对宫里的规矩学得不够深刻,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一次好歹被何统领撞见了,下一次呢?成日里不务正业想着歪门邪道,把皇上都给拐带坏了。”
皇帝是没有错的,错的只有身边人。要么是太监,要么是宫女,要么是朝臣,等到皇帝长大了,犯错的人选还要多一个——嫔妃!
穆太后爱子心切,哪怕明白小皇帝有多爱胡闹她也不可能责备自己的儿子。无它,他们是母子,知子莫若母,小皇帝如今正是学习帝王心术的时候,对掌控人和物是前所未有的清晰,不容许任何人的质疑。若是穆太后真的为了出宫这件事责问皇帝,说不定倔脾气上来,小皇帝就直接日日出宫给你看,出了意外穆太后找谁哭去!
为了母子情分,也为了秦衍之的帝王之路更为平坦,穆太后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反驳秦衍之的决定,反而,她明面上绝对一万个赞成。
相比之下,小吴子就惨了,哪怕真的是被小皇帝威胁的,他也逃不脱一个献媚惑主的名头。
穆太后发了话,赵嬷嬷当即就让人把小吴子打了三十大板,丢去了内务处重新调·教宫规。小吴子本身年岁也不大,与魏家兄弟差不离,三十板子下去直接丢了半条命,再送回内务处,没有人照顾,也没有请太医看治,余下的半条命也差点丢了。
他爹原本是二等御厨,本来琢磨着靠儿子谋个好前程,结果反而被儿子拖累成了厨房里众多打和中的一员,心里把这个儿子骂了无数遍,对儿子的生死也就置若罔闻了。小吴子躺在大通铺上,伤口化脓了十天,看尽了宫里人的冷漠,也品尝到了绝望的滋味,更是对发誓会保全他的皇帝有了更深的认识,暗暗想着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十天后魏溪居然来了,虽然姗姗来迟,站在他的床头无言的看着他,看着他痛哭流涕,看着他悔不当初,看着他生无可恋,最后,直接放下一瓶伤药,静静的来,静静的走了。
至此,小吴子最后一滴泪才彻底的流干。自己挣扎着爬起来擦洗,挑了脓水,上了药,把这段时日积攒的月俸收买了一个新太监,给他带了大半月的吃食,这才挣扎着下床,重新学规矩,重新审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宫廷,等到他再一次站在小皇帝身后时,连小皇帝都发觉了对方的改变,问他:“最近做什么去了,朕让人传了你好几次都不见人影。”
小吴子不知道对方话里的真假,不过,如今他也不肯什么都对小皇帝据实已告了,很是平静的回答:“小的父亲病了,请假出宫了一些时日,如今父亲病好了就回来了。”
小皇帝疑惑:“宫里的人可以请假回家伺疾?没听说过啊!”
小吴子轻笑道:“小的在皇上身边伺候,自然与别宫的宫人不同。”
小皇帝点点头:“你爹还好吧?”
小吴子道:“好。”
小皇帝总觉得这个‘好’字的语调不大对,他也没有多想,直接赏赐了小吴子一些药材和一盒御厨们最新做的糕点:“药材你拿去孝敬你父亲吧,糕点是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