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一见来人,脸上的尴尬窘迫就迅速掩盖了去,几步上前拱手道:“穆大人来了,快请坐。”
穆大人前些日子进宫的时日多,对常伴皇帝左右的侍诏也混了个面熟,闻言也拱了拱手,问:“无缘无故的,她们哭什么?”
张大人正想要岔开话题呢,想要再嘲讽几句又怕魏溪再发飙,忍了又忍,反问对方:“穆大人今日进宫是向皇上汇报抚恤金发放进度的吗?”
穆大人尴尬之色一闪而过,含糊道:“是皇上宣本官入宫,本官也不知何事。”
张大人立即笑道:“想来是抚恤金之事穆大人做的不错,皇上又有新差事吩咐下来呢。”
穆大人显然不这么认为,前几日皇上于太后争执的事儿他是知道的,这个档口,皇上应当不会再安排事务下来给他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张大人有意没话找话,穆大人是心不在焉的敷衍,好在没多久皇上就下朝了,魏溪与张大人依次进殿见礼。
秦衍之看着魏溪一袭官服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我以为你会着宫装呢,这样也不错。”
魏溪心情不好,也没有回话,直接行了礼就去角落的拍末的桌边,张大人在首位,偏头看她一眼,他落了座,看魏溪跟着坐下,无端的,心里居然松了一口气,暗道一句女子难养也。
小吴子依次宣了户部尚和穆大人,几人刚刚跪下,秦衍之就丢了一本奏折下来:“这个月参奏户部穆爱卿贪污阵亡将士抚恤金的奏折就接连不断,这是户部的事情,户部尚书,你怎么看?”
户部尚书年岁已高,再过一年就要致仕了,皇帝连续宣了他和穆大人进来,他就知道是个什么事。按常理说,户部里面的规矩只要是当官的没几个不知道。户部掌管国家的口袋,里面银子进进出出无数,十万两报上来,到了国库只剩下八万两算是同僚手下留情。同样,皇上拨款,五十万两银子拨下去,还没出户部大门可能就只剩下四十五万。大家默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银子大家分。
将军们大胜归来,三品以上的官儿的赏银那基本是不能动的,三品以下动个一成,五品以下动个两成,哪怕将士们拿到手里数目不对,也不会声张。一旦声张,说不定下次赏赐到了手上估计连一半都没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你根本就没有战可以打了,因为会有人阻拦你去战场的脚步。这就是官官相护。
结果,谁也没想到,户部居然出了穆大人这个奇葩。你说,你走太后的门路,包揽了抚恤金的发放,这事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虽然你背后的靠山硬呢。错就错在,平日里你事情没干银子也没少拿,等到你有了差事,结果就一个人独吞,同为户部的官员们,连一口汤都没得喝,这就不对了!哪怕大家没苦劳呢,可平日里你也没苦劳啊,结果你也有银子收。
所以,御史们参奏穆大人中饱私囊的奏折,皇帝按下不表态,户部的人也不急躁,即不添油加柴把穆大人推向火坑,更不会出面替他周旋洗清冤屈,为的,就是将户部彻底摘出来,显示户部就这么一个毒瘤,跟其他人没关系。
哪知道皇帝直接当着穆大人的面把参奏的奏折给丢给了户部尚好歹也是几十年的官儿了,哪里会被这么一点小事给拦住,直接道:“皇上,官员的罢黜封授由吏部负责。穆大人此事,还得听吏部大人的意见为好。”
皇帝转头,问:“吏部尚书,你的意见呢?”
吏部尚书暗骂一声老狐狸,斟酌了一番,道:“按法典,但凡官员私吞国财中饱私囊,该送刑部,等刑部审查确有其事后,根据犯官罪责轻重再行定夺。”
秦衍之好像早就知道两位尚书的答案,也不看穆大人跪在下面摇摇摆摆几乎晕倒的架势,随意又翻了其他基本奏折,突然想起什么,问一旁的侍诏:“张爱卿认为穆大人罪名是轻是重?”
张大人立起身来,神色端正,拱手道:“皇上,穆大人身份不同一般,若是按照寻常罪臣的法典来定罪恐有不妥。依微臣看,最多革去他四品官职,贬为五品,如何?”
私吞了差不多十万两银子,居然就降一品官职,然后没有一点惩罚?
户部尚书掀了掀眼皮,看了张大人一眼,不附和也不摇头。吏部尚书知道对方话中‘身份不同一般’是什么意思,不外乎对方是皇帝的舅舅吗,所以任何罪责都会从轻发落。想归这么想,可吏部尚书不会这么直白的说。这就是官方老油条与小官员之间的区别了。
秦衍之没想到张大人这么蠢,只差直接说皇上,穆大人是你家亲戚,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叹口气,他再往下看去,笑眯眯的问:“魏侍诏,说说你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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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大事,问一个侍诏的意见?
张大人当场蹭的就要站起来,想要阻止皇帝的任性,身子还没站直呢,冷不丁秦衍之甩过来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张大人一愣,膝盖还弯着,人就不动弹了,要上不上要下不下。
他这帮尴尬的模样,奇怪的是殿中的其他几位大臣居然视而不见,纷纷转头去看魏溪。
同样是侍诏,皇上既然问了张大人的看法,自然能够问魏溪的看法。这一点,为官多年的户部和吏部尚书们可不会在这个时候傻乎乎的去劝谏皇帝。
魏溪浑然没有看到众人不同的神色般,泰然自若的回答:“皇上,小臣为官不久,对朝政之事还在摸索阶段,实在没法回答您的问题。”
秦衍之‘哦’了声,笑道:“既然如此,你就不用站在臣子的角度回答朕的问题,将自己当做寻常百姓吧。你游医多年,见多识广,定然对穆大人所作所为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尽管说,朕恕你无罪。”
魏溪的视线落到跪在殿中已经镇定下来的穆大人身上,嘴角微撇:“皇上,解铃还须系铃人,穆大人此事该如何处置其实不该问微臣,也不该问户部吏部两位尚书大人,您应当去问一问那些阵亡将士们的亲眷。看看失去了家里顶梁柱的遗孀们如何过日子,看看没了父亲卖命钱的遗孤们如何挣扎求生,看看失去了儿子的老父老母们是否愿意原谅吸了他们救命钱的蚂蝗。若是他们愿意对穆大人格外开恩,朝中大臣们也会无话可说,皇上对太后,对大楚千千万万的百姓们也有了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