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玉华作者:沈芳好
第93章军令状
河套平原中段,离着黄河约三里地外的地方,驻扎着股唐朝大军,营地上军旗被河面上过来的凛冽北风吹打的啪啪作响,隐约间可看的出来上面书着个大大的“卫”字,而中军的首领大帐里面,空气也同样让人感觉到寒冷刺骨。
身缟素的小卫将军卫无彻端坐在帐篷中央已经快个时辰了,除了偶尔眨下眼睛,几乎动没动,两个侍卫低头守在帐门钱,大气也不敢出下。
“启禀将军,前锋营统领李副将求见!”
帐篷外突然传来了守卫通传的声音,守在帐内的两个侍卫都不由微微松了口气,右手边着的这个便走上前单膝跪,向卫无彻询问道:“将军,是否要请那李副将进来?”
卫无彻有些茫然的凝目看了这侍卫眼,似乎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的样子,那侍卫本就是他的亲信,这两天心中也直都在为他心焦,此刻见他这样,不由提高了声音又问了遍。
卫无彻这才清醒了过来,他皱眉略思索,便挥手说道:“请进来吧!”
李纪在帐外卸了盔甲佩剑,同样也是白衣戴孝,才由卫兵引着弯腰迈进了帐篷。两人见礼落座后,李纪并未做虚言,挑眉便问道:“已经两天两夜了,不知道将军对元帅的位置考虑的如何了?”
李纪这话出,本在他二人身边近身伺候的那个侍卫忍不住就往后轻轻撤了步,果然,卫无彻伸手便抓住了手边的刀鞘,清瘦斯文的脸上已经满是怒意,好像随时随刻都会拔刀砍向那李纪般。
面对顶头上峰的暴怒,李纪却是不动声色,声音里不带丝波澜的继续说道:“如今孙将军大营驻扎我营沿河十里之外,韦将军大营仍在甘州城内,两营距离安倍都护府比我营都要近些,若再拖过了今日,不管他们哪位都可以军情紧急的名义,先斩后奏,自请代任元帅位的,卫将军您的哀痛末将不敢说能感同深受,但末将敢言,若是卫老将军在天有灵,绝不会想看到您在这里妄自忧思,白白延误战机的。”
近旁立着的那个侍卫不由自主的便随着李纪的话默默点了点头,这其中的道理实在是太浅显了,并不是只有李纪个人明白,但眼下,却是再无其他人敢这样直通通将话彻底和小卫将军说破,那卫老将军中伏身亡事来的实在太过突然,尤其对他亲生儿子卫无彻而言,简直有如那晴天霹雳,这主帅于前线阵亡本就是历来极为罕见的事情,别说还是卫老将军这样的国之栋梁,噩耗甫传来,几乎没人相信,可旦信了,几乎人人心中都仿佛听到那擎天巨柱轰然坍塌的巨响。
卫无彻攥着刀鞘的右手已经爆出了根根青筋,可李纪的话却还没说完:“末将所说的这些,想来卫将军心里定也早就清楚的很了,如今之所以迟迟不敢行动,我看,恐怕是因为卫将军对执掌帅印事毫无信心吧!”
随着李纪话音落,卫无彻长身而起,手中的宝刀已经锵然出鞘了,寒光闪,直冲李纪便劈了过来,那李纪不但不闪,反而从位置上也是个挺身,迎着那刀锋便上去了,两个侍卫齐齐大叫了声“将军!”,离得近的那个已经忍不住猛下闭上了眼睛。
哐当声,那刀锋紧贴着李纪肩膀擦身而过,重重的砍在了他面前的案几上,直震得卫无彻手抖松开了刀柄,他直愣愣在当地,怒目圆睁,呆了半响,肩膀陡然松,脸上慢慢浮起了片悲怆之色,连双目都变的赤红了起来。
李纪这时才伏身抱拳说道:“末将情急之下,出言无状了,还请将军以军法处置。”
那卫无彻听了此话却是仰天阵狂笑,目眦欲裂,与他平日里贯斯文从容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那两个侍卫几欲上前劝慰,却终于还是不敢造次。
“出言无状,哈哈哈,你何来的出言无状呢,你说的可句句都是大实话啊,哈哈哈,本就是我无能、无胆、无决断,不配做我爹的儿子,我不配啊......”
眼看着那卫无彻状若疯癫,李纪却只静静的立在旁,并不上去劝阻句。
这人啊,有时候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卫老将军卫霖岳出生低微,全靠自己手脚从沙场上活活厮杀出来的,从个略通兵法的百户长,直做到了可以自创阵法的大将军,可谓真正是天生的将才,而卫老将军家的几个儿子呢,大儿子生于北疆,幼时正逢战乱,胎里带来的弱症,如今还直病着。二儿子卫无彻从小聪慧机敏,于读书学问道上极具天分,可对带兵打仗却是始终不得法门。而庶出的三儿子则是最像卫老将军的,天生就好舞刀弄枪不说,于两军阵前初试锋芒,便显出了智勇双全的能耐,可是偏偏他才刚十九岁时,便于卫老将军眼前活活被敌军箭射落马下战死了。
卫老将军常年征战沙场,本就子嗣不盛,最后也只剩了二爷卫无彻个可以继承衣钵之人了,卫无彻也并未有任何退缩和推脱,毅然便弃文从武。他本就头脑聪颖、心性沉稳,跟着那卫老将军驰骋沙场年,兢兢业业辅佐自己父亲,到如今做个征讨将军也已经是绰绰有余了,可是,这数十万大军的主帅之位,那就不是什么人都能有资格胜任的了,卫无彻本就是个聪明人,他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自然是心知肚明,不管是那孙鲁,还是那韦皋,都比他具有将才与韬略,若是纯粹以国事论之,他本就不应该去争那元帅之位的。
可是,如今是否要去争那元帅之位,并不是他卫无彻个人的事情,此事直关他卫家脉的兴衰,直关他父亲麾下和他自己麾下数万出生入死弟兄的前程,从咋闻父亲中伏身故,到被架在火上要去争夺那元帅之位,不过短短两天,卫无彻心中的悲恸、恐慌、煎熬、羞愧,其他人又如何能体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