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到以前的秦罗是不会说出“穷”这个字的,哪怕确实没什么钱,也要打肿脸充胖子。
他知道她大致家庭情况,其实在十八线城镇算很好的了,供她读书期间正常吃喝娱乐绰绰有余,可坏就坏在她太懂事,也太乖了。她父母不知道南城的物价水平,她自己还不知道么?可她只会月底去和他抱怨这个月生活费又用快完了,从来不愿意开口再向家里要——她觉得是自己太大手大脚了。
可她照样给他买东西,照样主动提出请客,照样显出日子很过得去的样子。
他套过话,问她生活费多少。她迟疑了一会报了个数,一看就注了水。那时他想到的是啥,是前几天他才惊叹过的,他申请了贫困生补助的农村室友一个月靠这么点生活费就能生活,而他娇娇嫩嫩的小水仙,虚报后的生活费,也不过是比他室友稍多了叁四百。
但他几乎无计可施。
哪怕是他们最如胶似漆的时候,他没事发个红包过去,她定会马上再回个更大的回来,节日亦是。他看见可爱的东西,想着她会喜欢顺手给她买了,隔天她就能查到东西的价格,再费尽心思地找差不多价位的东西给他还回来。
她甚至会主动提出和他AA餐费,歪理一堆。什么他生活费也是父母给的,没道理总让他承担成本blabla。听得头大。
很早,当他意识到小水仙一点积蓄都没有、又不好意思向家里要钱的时候,他拉着她要把他卡号密码都告诉她——一到月底就没钱的感觉他实在不敢去想。她笑得很开心,然后拒绝听他卡号的密码,说什么要避嫌的鬼话。
他不知道她到底是被教育得太好了还是太糟了,只不时因要照顾着她的想法而感到疲惫,连带着他的消费也跟着低了起来。那碗羊肉汤大概也是惯性,他难堪猜想。
她真的变了。完全可以从她说“穷”的语气神态分辨出她的底气与自信——就是句玩笑而已,当真就没意思了。
可他嘴巴比脑袋更快,已经为自己付钱找了借口:“公司刚发季度奖,挺多的,我来吧,过会转账给你。”怎么看前面的解释都多余。
他拿了她手机回厨房,对着既有库存,一不小心就加购了一堆。
当然,他不会忘记套的。
期间来了条别人的微信消息,显示是“鱼0”。他有不大妙的预感,还是把手机及时还了她:“下单吧。喏,有人找。”
没看总额,直接转了两千过去。
现在的她收得很痛快,漫不经心赏他一句:“谢齐少打赏。”
仿佛接收男性的转账发红包已经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了,他心里却不痛快了。
外卖太慢太慢了,他想。
正常剧情不该是,误会终于消弭的两人趁此闲暇互诉衷情么?
她却坐在餐桌旁一直抱着手机,对他视而不见。时而思索,时而打字,时而露出姨母笑,时而拧眉,像极恋爱中在网聊的少女。
但他明明没在给她发消息,感觉愈发不妙。
他到底是忽略了什么?
白天繁重的工作,中午开始的自责自弃,傍晚在楼下绝望无尽头的等待与寒冷,感知到他们还有可能后又渐渐怀疑忐忑的心情跌宕都凑了一起要把他击溃。
聚成洪流的疲惫,卷土重来的寒冷。他站立仿佛都不稳,去沙发上稍作休息。结果刚躺下,见一个毛茸茸的球随意塞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