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河水冰冷彻骨,身子泡在里面只一会的时间就可以让人全身麻木。
可这还不是最难受的,当从河里爬上岸,全身湿透的面对瑟瑟寒风时,那种能够把人的血液都会冻住的寒冷才会让一个人近乎崩溃。
跛脚男人已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他只记得在爬上岸之后就立刻钻进了树林,然后就没命的向前走,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已经僵硬的身体尽快暖和起来。
可是不久,他就开始觉得喉咙干得如同灌进了烧红的木炭,他大口大口的吸着冷飕飕的空气,脚下踉跄着不停挪着步子。
游到河对岸虽然可以从城中逃走,但是要想去卡斯蒂利亚军队的营地就必须再次过河,而最近的一座桥却要在好几法里之外。
男人不停的向前走着,他的脚已经失去了知觉,所以并不知道泡了水的毛毡靴子已经磨烂,露出了的脚后跟在地上摩擦着划出了一道道的血口。
“耶稣对犹大说,你该信你当信的,而不是只把我说的话当成唯一的理,你指责我不当独享名贵的膏油,因为这犯了奢靡的罪,我说这就是很好的,因为这就是当信而信……”
跛脚男人嘴里不停的低声念叨着,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自由的出声背诵这些经文,多年来他们小心翼翼的守着他们的秘密,而咏颂那部不可见诸世人的经文更是危险无比。
不过现在他顾不上这些了,他的身子冰冷,嘴唇冻得铁青,而喉咙好像烧着了一样火辣疼痛,以至不知道哪一步迈出去后就会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这个时候的他只能用不停的背诵经文才能支撑随时可能倒下的身体,这甚至让他连脚掌踩在尖利的石头上被割得血肉模糊都完全不去在意。
贡萨洛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完全被看到的惨象惊呆了。
虽然战场上的残酷景象他已经见得太多,可面前这个男人的样子却实在让贡萨洛有些惊讶不已。
他是被架到贡萨洛面前的,因为他的双脚已经完全磨得不成样子,特别是他的右脚因为有残疾使不上力气,所以一路在地上摩擦,不但鞋子早已不见踪影,脚一边的皮肉更是已经磨烂,甚至可以看到森森白骨。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固执的走了好几法里找到了自己,这让贡萨洛也不禁对他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消息认真起来。
而让他果然没有失望,当听这个人说他是奉了一位罗马忒西亚公爵的命令而来时,贡萨洛在稍稍意外之后,神色不由变得古怪起来。
贡萨洛不会忘记就在不久前他们才分手时双方那近乎宣战的态度,这让贡萨洛坚信再次见面他们肯定是要在战场上见个真章的。
可是现在这个让人惊讶的男人却告诉他那个罗马忒西亚公爵不但已经到了布尔格斯城,而且正准备与他合作一起把法国人从布尔格斯赶走,这已经足以让贡萨洛感到无比意外,更何况就在不久前他还听说这位公爵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刚刚以贸易联盟的名义与法王路易订立了合约。
而这件事据说已经把皇帝气得连续好几天都只用了小半天的时间打扮自己。
不过贡萨洛还是很认真的听取了跛足男人带来的情报,这不只是因为这或许是个能尽快打败法国人的机会,也因为这个人的样子真的震撼到了贡萨洛。
贡萨洛·德·科尔多瓦是个桀骜不驯甚至有些妄自尊大的人,但是他也是个真正的英雄,他敬佩那些忠于职守和勇于献身的人,所以对于这个跛脚男人,不论他说的是真是假或是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阴谋,贡萨洛都觉得应该表示尊重。
而跛脚男人给他带来的情报也的确让他心动了。
布尔格斯因为是北方重镇所以城墙的防御就更加坚固,以至贡萨洛已经做好要暂时放弃围城,集中力量消灭进入加里西亚地区法军的准备,可是现在一个似乎突如其来的机会出现在了眼前。
贡萨洛当然不会那么轻易的就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不论他究竟是谁派来的,或者真如他所说是奉了那个罗马忒西亚公爵的命令,可贡萨洛知道事情应该不像他所说的那么简单。
尽管从亚历山大手中得到个好处,而且两个人的关系以往说来还算不错,但贡萨洛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那个年轻人正在酝酿着什么大的阴谋。
从意大利到伊比利亚,贡萨洛能够察觉到亚历山大好像在布置下了一个个的罗网,尽管并不清楚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可贡萨洛都觉得应该小心谨慎,因为那个年轻人已经不止一次的证明想要从他那里占到便宜并不容易。
“你可以在我这里暂时休息,”贡萨洛对斜靠在地上不住喘息的的男人说“你是个真正值得敬佩的人,现在像你这样忠诚的人已经不多了,我会好好奖赏你,不过还有些事情你要和我说清楚。”
听着贡萨洛满是警告的话,跛脚男人苦笑了一声。
在来之前亚历山大已经提醒了他,贡萨洛是一个看似鲁莽可实际上心思缜密的了不起的将军,如果要取得他的信任就要付出极高的代价,而现在他付出的比他自己想的还要更多。
“我会告诉您我知道的所有事情,还有那些我不知道的……”跛足男人说了一句之后就昏昏沉沉的歪倒向一旁,他的额头滚烫,身子不住的颤抖打颤。
一个军官走过去在男人额头上摸了下,随后向贡萨洛点点头。
“看来这些是真的,”贡萨洛蹲下来看着那人已经被磨得不成样子的脚,很显然这只原本就是残疾的脚很可能要截掉了,这样的代价无疑是高昂的“不过我现在很想知道那个亚历山大究竟给了他什么好处。”
原本准备撤退的卡斯蒂利亚军队改变了计划,贡萨洛向所有附近的城市下达了命令,一门门的火炮从附近的城市陆续运往布尔格斯。
这些原本用来防备法国人的武器现在准备要像盘踞波尔格斯的法军发出怒吼了,与此同时,贡萨洛还是派出一支军队向加里西亚方向推进寻找那只已经进入西北的法军。
只是这么一来,原定的计划彻底改变,首先歼灭的敌人变成了博尔格斯的法军。
城里的混乱很快镇压了下去,法国人在又吊死了十几个据说煽动叛乱的当地人之后,也稍稍收敛了一些。
他们急匆匆地召集来布尔格斯城的一些贵族,再让他们做出保证不会再发生叛乱之后,法国人也向他们许诺会约束自己的军队。
教堂后面的墓地里又多竖起了一片墓碑,看似暂时平静下去的布尔格斯陷入了可怕的压抑之中。
到了夜晚,除了法军士兵大声吆喝宵禁,街道上冷清的几乎看不到一个人。
所有人都躲在家里透过窗子盯着外面那些来往的法军士兵,更大的仇恨正在沉默中酝酿。
就是在这样的压抑之中,迎来了1501年11月的中旬。
在地中海上,一只看似很普通的商船队出现在了西西里附近。
当这支商船队进入墨西拿港外时,一面金黄色的四角十字旗突然升起!
瓦拉几亚女大公,索菲娅·亚莉珊德拉·巴略奥拉,在经过几年之后,终于回到了西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