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沉思,“我也一样,看不出这究竟与您父亲的失踪有什么关系,不过这肯定是一份非常重要的文件,才被小心夹在票夹里——它的两面都一样的光滑平整。”
他目光凝滞,双眉紧缩,看得出已经完全陷入了思虑中。
玛丽·莫斯坦小姐忧虑地垂下头,华生则温声安慰着这位气质美人。看得出莫斯坦小姐应该对他也是有相当好感的,。诺拉无意插足当电灯泡,于是也沉默着观察倒退的风景,深秋天虽然还不到晚上七点,已经有了丝丝凉意,天空黯淡地压在头顶上,伦敦的大雾如云一般稠密,笼罩了整个城市和河道上方。街道显得泥泞不堪,沿着河滨路道成排的一盏盏路灯照射出柔和的昏黄光芒,将雾雨晕成了一团团朦胧混沌的光圈。
道路两边店铺的橱窗里也仿佛混杂着浓雾,人群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一张张脸在道道迷离的光束中匆忙闪过。诺拉失神地注视着这些陌生的脸庞,有的悲伤或者换了,形容枯槁或者春光满面,看着既怪异又荒诞,迷迷蒙蒙中仿佛在观看一场无声的众生悲喜剧。
她原本一直都不是多愁善感的人,鲜少受到内心情绪的摆布。但也许是天气的缘故,也许是这个陌生时代积压已久的烦躁不堪,她此刻头脑空空,一点都想不起其他的东西,注视着飞逝的熟悉而陌生的街道人群,双眼沉暗,呼吸疲惫。
这里太压抑了,诺拉心里想着,雾都几乎每天都是湿润而模糊的,鲜少见到一个艳阳天,而她却十分怀念祖国的热闹和繁忙,拥有着英国没有的市侩吵嚷,那是她出生和成长的地方,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思绪,让一直藏在心底的思乡情绪忽然间生根发芽,疯长起来。
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回去的,这大概也是她继续生活在这里的动力之一,诺拉沉沉叹气。
相比诺拉的发呆和玛丽华生的温馨气氛,福尔摩斯完全不受周围环境的纷扰,他打开记事本摊开在膝头,借着黯淡的光线不断在上面写些数字和备忘录。
这倒是大家真正佩服他的地方之一了,夏洛克·福尔摩斯是少见的天生就具有侦探才能和品格的人,一旦他真正沉入某件案子中,那么没有什么能够打断他,直到他找到真相为止。其他的东西,应酬,情感,兴趣都成为了不必要的因素,这真是令人又爱又恨的性格。
到目的地的时候,莱西厄姆剧院旁边入口处已经非常拥挤了,双轮马车四轮马车川流不息,来往人群不息,非常热闹。男士们穿着笔挺礼服,雪白衬衫,女士们带着围巾打扮精致珠光宝气。按照约定,一行人朝第三根柱子走去,一个身材短小面孔黝黑车夫装扮的男人就走上前来和他们打了招呼。
“莫斯坦小姐?这三位是和您一起的吗?”他问。
“没错。”玛丽·莫斯坦和声说道,“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男人质疑地打量所有人,目光尤其在打扮奇异的诺拉身上停顿几秒,用有些严厉类似命令的口吻说道,“请原谅,小姐,我需要您的保证——这几位不是警察。”
“我保证,先生。”玛丽肯定道。
这位看门人一般角色的人物听到保证后,吹了声口哨,一个看上去像是小混混的人牵过来一辆四轮马车,没等到四人坐稳,就扬鞭赶车。这让莫斯坦小姐有些惊慌不安,秋天的充满雾气的夜晚,坐进陌生人驾驶的马车里,既不知道要被带往何处,也不知道下面有什么事情等待着他们。
好在陷入新恋情里的华生拥有着平日里不多的敏锐和眼色劲,他一直试着寻找些轻松的话题,讲述他在阿富汗的冒险,描述他用一杆滑膛枪击毙一只溜进他帐篷里的小老虎。因为心神不定的缘故他的语言有些颠三倒四,但出乎意料却产生了一种良好的效果——类似于笑话的气氛。
莫斯坦小姐成功被逗笑了,轻掩住嘴唇低声轻笑,诺拉瞥了一眼华生热切的眼神,懒洋洋地加了一句,“华生先生,看来这一趟,我——们的收获堪称丰富啊。”
玛丽的脸红了,华生也傻傻笑了两声。
“放心吧,莫斯坦小姐。”诺拉用手支撑着脸颊,夜风拂过前额微凉,她翠绿色的瞳仁注视着夜深的阴影处,声音在逐渐安静的街道上低却清晰,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说给车夫听,“……有福尔摩斯先生在,我们非常安全。”
第34章 三四
马车越走越远,黑夜里四周雾气浓密,加上诺拉对伦敦并不熟悉,很快就无法再辨清方向了。她收起之前懒洋洋的心情,直起腰盯着路边的所有建筑物,试图记住经过的路线,但很显然成效微弱。
就在这时,旁边的福尔摩斯来了一记神补刀——
“罗彻斯特街,”他缓声地,介绍般地念道,“现在我们要走进沃克斯霍尔桥路——可以肯定的是,我们是从萨里区边上过去的——啊,没错,现在上桥了,马上我们就能看到河水了。”
他的话立刻就得到了验证,泰晤士河粼粼波光在眼底闪耀,街灯照着宽阔静谧的水面,马车的影子如鬼魅般在桥上闪过,快速驶向河对岸,转向了迷宫般的街道。
“沃滋沃思路,修道院路,拉克雷尔街,斯托克维尔广场,罗伯特街,冷港巷……”福尔摩斯镇定地说道,“……这可不像是什么高档的地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