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德斯将水烟壶放下,从幔帐后面拿出一件羔皮领袖的长大衣。这个闷热的夜晚他却紧紧扣着纽扣,戴着一顶兔皮帽子,将他身体大部分都遮盖了起来。面对所有人疑惑的眼神,他边走边说道:“我的身体并不好,我只能算一个病人,请原谅。”
走过昏黄的长廊,福尔摩斯坠在了队伍的后面,他一直微微低着头仿佛在思考。直到大家都走到门口,才缓缓抬起头,眼神炯炯,嘴角一抹卓然自信的微笑,“回报来了,舒尔托先生——你们想知道巴索罗缪是怎样找到宝物的吗?”
塞德斯立刻顿住了脚步,回过头盯着他,“请务必告诉我,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转过头,手指着房子,“他是个聪明人,量过了房子的每个角落,甚至算出了整个房子的容积,没有一英寸被他漏掉了。最后他发现:这所楼房的高度是七十四英尺,而每个房间的高度,楼板厚度,室内高度,总共也不过七十英尺,那么这四英尺是哪里来的呢?——差别就在房顶上。您的哥哥,在最高一层房屋用板条和灰泥修成的天花板上打了一个洞,没错,他就在那找到了宝物箱,看到了里面的珠宝,我预计这批宝物的价值要超过五十万英镑。”
五十万——天文数字。
这份财宝的价值并未让福尔摩斯和诺拉有所动容,玛丽莫斯坦小姐愣了愣,一样也并未露出多余的神色,倒是华生,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明显黯淡下来,直到上了马车还处于忧郁焦虑的情绪里。
诺拉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爱慕着玛丽莫斯坦,这很明显,大概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在玛丽莫斯坦是一位普通的家庭教师时,华生拥有足够的财产和地位去追求她,并且可以期待得到一个美好的结果。但如果最终玛丽莫斯坦找到了这笔宝藏,她将一跃成为英国最富裕的财产继承人,而到那时华生将失去这个平等的追求机会。
这么想也许有些自私,但并非无法理解。玛丽莫斯坦有权利找回这份原本属于她的财产,而华生有权利幻想这份美好浪漫的感情。
马车驶往樱沼别墅的路上,莫斯坦小姐和华生都忧心忡忡。塞德斯一直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唯有诺拉懒洋洋地用手支着脸颊望着窗外,外面隐约的灯光迅速地掠过她翠绿色的眼睛,浮离斑驳的光点如水面的波光一样忧郁而美丽。
福尔摩斯沉思的目光移到她的侧脸上,顿了半晌,才微微倾过身,用低低的声音说道,“我希望您已经不再对我生气。”
诺拉一愣,继而转过头,眉梢一动。
福尔摩斯慢慢靠回椅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灰色的眸子在阴影里注视她,声音平稳略显温和,“如果您对我有意见,大可以直接告诉我,‘如何与人交往’这种乏味,平白占脑容量,对破案丝毫没有用处的课题向来不在我考虑学习的范围之内。”
“……”
诺拉听到这句啼笑皆非的话,原本心里的一些小疙瘩倒是全部消失无踪了——她都被气笑了。仔细想一想,发觉的确是可笑,如果和夏洛克福尔摩斯计较一些生活琐事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在你被堵得抓心挠肺的时候,他只会无辜并且冷静地用充满嘲讽意味的话语来从各个角度反驳你,“和福尔摩斯赌气”这件事在各种意义上都属于浪费时间。
“well,福尔摩斯先生……”
大侦探转头看了看华生,低声提醒,“您不用如此客气……”
诺拉一顿,“……夏洛克。”
福尔摩斯满意地微微颔首。
“关于‘对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意见’这个问题,我可以著述一本堪比大辞典厚度的书来向您说明。”
福尔摩斯:“……”
“当然,鉴于它乏味,平白占脑容量并且对破案没有丝毫用处,我想我们可以暂且省略这个课题。”诺拉说道,“当然我必须先诚挚地向您致歉——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东西我将您这位可亲可爱的朋友冷落了一小段时间,我现在已经醒悟过来了,先生。并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类似的事件,我将会是您永远可靠而值得信赖的伙伴。”
“……”虽然措辞极为感人,但是完全没觉得感动。
福尔摩斯低咳一声,镇定,“很好。”
诺拉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什么,再次开口道,“噢对了,我已经向霍克先生请了一天假,专心致志地协助您解决这个案件——避免有人再次对‘工资和付出精力不平衡’有所置喙。虽然霍克先生对此非常不满意,但他为人宽容,我相信他会理解的。”
“……”